长篇连载小说《走梦人》 第7章 罐头的力量

       找到一盒罐头,对我来说,比起职业寻宝人在藏宝洞中发现了金山银山,还要欣喜若狂。更何况面前整齐码放着这么大的一堆呢!

       如同轻抚熟睡婴儿的面颊,生怕碰坏了他那娇嫩的皮肤,又难以抑制心中的爱怜,我的手指在其中一个罐头上轻轻划摸着。眼中攒满泪水,心里面有酸楚和满足并生并存,是说不出的滋味。盯视良久之后,我才从麻绳的捆扎中抽出了一罐。

  之前有帆布盖着,又加了一层棉被,虽然被那些老鼠长期盘踞着当成活动场地,它们磨牙啃咬的痕迹和屎尿混合的气味也充斥其中,可是大体从外观上看来保存状态还是不错的。罐子表面没有任何标签,洋铁皮的罐身在火焰的映射下闪着温馨的光。

      普通的老百姓平日里是吃不到,也大多见不到这种特殊保存方式的食品的。军工制品的标准压盖方式很紧密结实,当时的罐头还没有后来人们所熟悉的拉环或者卷口钥匙条,战士们都是用匕首在上边切开个十字,再挑起边角儿,向四边翻开,倒进行军饭盒中再食用,或是进一步烹饪。而我,只有那根万能的枪管。

      我把罐头摆在地上双脚夹紧,跟玉兔捣年糕那样用钢管向下砸戳。钢管口太平,管壁也挺厚,我的力量也还是太小,反复试了很多次也没有成功。

      “我要是也有一把匕首就好了。”这样想着,我从挎包中摸出了那片金属合页,它会是我的匕首,只要在粗糙的岩石墙面上好好研磨,把边缘开刃就成了。

      这项工作虽然做起来并不轻松,可是它直接关系到我空瘪的肚子,所以干起来却也劲头十足。在浑身大汗,双手搓出好几个水泡之后,它已经是一把刃口闪着寒光的刀具了!虽然从卖相上看它丑得可以,但它现在是我的宝贝!拉起那块厚重的帆布,只一划,就轻松割下一条来,这结果让我很是满意。

      我取来另一只罐头当锤子,把刀尖按在地上的罐盖正中,敲击了只几下就听到令人愉快的金属切割声,开了!

      片刻功夫,我已经切好了标准的十字口,但一股浓郁的恶臭让我本已经流下多长的口水,瞬间收了回去。罐子里应该是腌制的牛肉,本应该是能提供很高的蛋白和能量的美味,如今却已变成泛着恶心青毛的腐肉,完全不能食用。

      我没有因此放弃,毕竟我现在像部队军需官一样拥有这一整堆行军粮的支配权。我割开不同的几捆麻绳,从不同的位置各抽了一罐,排成一排逐个切开。如果它们都还没腐败不堪的话,在我面前的应该是一顿丰盛的大餐,牛肉、火腿、萝卜、土豆应有尽有。

      最终,值得庆幸,我还是得到了三四罐看起来颇为正常的花生和黄豆罐头,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异味从罐中发出。用手指搅了搅其中一罐黄豆,有些粘稠,直接就这么吃下去恐怕也不太保险。这种时候并不能真的做到饥不择食,特别是看过了那些腐烂的牛肉、土豆之类之后。

      加热,是最原始的杀菌办法,也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吃熟食要比冒险吃下未经处理的冷菜要安心的多。独自一人的求生,除了让自己保持温暖和解决饥饿,减少疾病的发生同样重要,这是饥肠辘辘陷入困境的人常常忽略的事情,可它也是最能够致命的疏忽。试想,如果我守着成堆的吃食,却最后因为食物中毒默默死去,那也是极其可悲的。

  我用几个铁皮罐头在地上磊成一个简易的“品”字形灶台,再割下一些帆布条作为燃料,这两样东西我有足够的储备,完全不用考虑节约的问题。把包里之前得到的油纸取来几张,卷成卷儿塞在帆布下边,用火把点燃,就可以把那黄豆罐头放在上边烧煮了。

       现在我像是一个考究的大厨,正翻弄着自家祖传秘方烤制的肥鸭那样,用帆布包住钢管的一头握着它挑拨火焰,控制着火候大小,不让火烟过多的卷进上面的罐头中。

  周围开始弥漫起食物的香气,勾得我肚腹中叽里咕噜的乱响,嘴里也开始不断的吞咽着口水。等有微微的焦糊味腾起的时候,我用事先割好的帆布片包着双手,取下了这珍贵的美餐。我不能像平时那样煮一碗连汤带水的豆羹,因为那罐子里本来就汤水不多,不能让沸水包裹着豆类煮熟,这种半干烧半焖制的烧豆子,起码可以保证大多数豆子都烧熟,底下焦糊的那层则完全可以丢弃不要。

  我跪在地上,把这罐豆子倒在一张铺开的油纸上,伸手夹了一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说不得多味美,至少它足以食用了。顾不得烫,像守在冬日的灶坑前,刚从火灰里拨弄出炭烧土豆,就迫不及待的用手指捏着一点点往嘴里填的孩子那样,我也是烫的呲牙咧嘴,手却一直不停的往口中猛塞着。泪水不知何时开始不停地无声流着,顺着嘴角流进我的口中,混合着嚼碎的食物咽下去……

  接着,我用同样的方法烧熟了另外几罐,全都吃了下去。胃里终于踏实了,人也跟着踏实了很多。

  从对面的物料堆里拖来几片先前撬下来的箱板添进火中,让它们成为我的第二堆篝火。吃饱了之后,体力也恢复了一些,这些搬搬运运的活儿,对我现在瘦小的身形来说也没显得那么难了。

      拉过那条大帆布铺在篝火旁,伸展四肢躺下。现在我有很多食物,可以取暖,还有这一人独享的大大床铺,之前那种焦虑和困苦的感觉也消失大半,让人可以稍微安心,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睡一觉吧!这一觉应该会是让人踏实的,睡吧,再醒来,还有好多事要做。

  没睡多久,我就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几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啃食我先前扔掉的那些焦糊豆饼。烘烤食物的香味恐怕早就引得它们在远远的地方观望着,又畏惧火光和人,一直不敢靠近,直到等我躺下不动之后,才忍不住巨大的诱惑,过来大嚼特嚼。我站起来挥舞着钢管大叫着,它们马上逃得不见踪影,退回到远处的黑暗中。

  这样一折腾,睡意全无,我给自己找了些新事做。除了继续开启尽量多的罐头,找出一些还能食用的之外,身上之前草草裹起的帆布披风,也用合页刀子修剪成了几个大片,中间掏出个圆洞,套头穿上,也好让行动更轻便自如一些,保暖性也能更好一点,我甚至还做了一顶像是头巾的帆布帽子出来。火把也用老办法重新绑制了一支,有了刀子帮忙,能够轻松的割取布条来用,这火把缠的就好了很多。那柄金属合页做成的刀最后被我绑在枪管头上,改成了短矛的样子。

  现在我的挎包里装满了食物装备,行头也都焕然一新,肚子饱饱的,体力经过小睡也恢复的不错,整个人像是要进山赶初冬围捕的猎手,整装待发,心里居然也小小的有了些豪气。

  温暖的篝火让人觉得安全和踏实,可是继续向前探索,找到生路出去才是最终目的。再次出发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我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很多,也一定会找到出去的办法。

  回到甬道的左边,我绕过木箱继续沿着墙边缓步前行。火把的火焰并没有太多晃动,说明周围的气流相对稳定,应该那个盼望中的出口还不在附近。从刚刚掉落处到这里,也记不清到底有多远了,回到探索状态的我不停的调整着呼吸,平衡着心态,约莫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再碰到其他物资储备,也没有什么危险的状况,连那些老鼠的踪迹也不曾再出现。

       寂寞的路,仿佛漫长无止境。这期间唯一的收获,就是中途曾经在一处自拱顶的缝隙中发现有正滴落的地下水,让我取得了一罐解渴的清水,也许是经过地层中岩石沙土的层层过滤,水质不错,清甜可口,刚好化解了那些干烧豆子在口舌上留下的那种格外干涩的感觉,爽凉的很。因为水滴的速度并不快,我并没有停留下来接取更多的储备用水,只留下了一只空罐子放在落水处,如果需要可以返回再取。

  再往前走了一阵子,路面开始不那么平整,坑坑洼洼的上下起伏。墙上、地上、顶上也都伴有不少裂痕,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把整个空间布置的犹如置身在一张大大的蜘蛛网当中,我就是挣扎翻腾在上边的一只小小飞虫而已,不知命运会把我带到哪里,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要被当做别人的晚餐,吸尽身上每一滴汁水后,留下空荡荡的躯壳,再随一阵大风飞落进草丛的黑泥里,从此再也无人问津。

  路中间斜躺着一个大大的金属圆罐,就像是老解放车上放着的那种大油罐,遍布锈迹。有的部分涂刷着些什么字,可是早已腐蚀的看不清。绕过它之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些电线,混杂在裂缝其中,相互交错着。其中有很多一些已经断掉,仿佛从墙面上伸出了很多狰狞的触手,在火把黄焰的晃动下照出一条条复杂的光影来。

      有电线,就必定引导连通着一条出路!我加快了脚步,电线的排列越来越密集。最后因为激动,快走的双腿不自觉的变成了一路小跑,等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终于奔到了这些电线的尽头——不是机房,不是变电室,而是一条黑漆漆向上穿去的水泥管,高高的悬在甬道的拱顶之上。

       我在地下,向上也许就是出路,抓紧墙上的电线努力向上爬吧,向着希望不停的爬高!

  然而没那么容易,电线的表皮橡胶层在这里又湿又滑,几次攀爬都让我在不到一米高的地方就重重的摔落下来。向上爬的时候,我不得不把枪管短矛缠在挎包布带上背着,用牙咬着火把,双手抓电线,双脚蹬着墙壁使足力气。这样的姿势让我在一次跌落中险些被自己的矛头穿透肋骨,让我不寒而栗,后怕不已。

  这短矛是我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是目前最好的工具,绝不忍丢弃的。火把也不能插在下边的某处,好让攀爬时没有那么多顾忌和阻碍,因为我不想上去之后再面对无尽的黑暗,这火光照不了多高。

       一边休息调整,一边不断思考着办法。我决定再次返回之前的木箱处,再做一支火把带着,也许就能解决问题。虽然反复奔波实在劳累,可希望就在眼前,容不得考虑这些了,只怪自己没早早多做一支备用。

  等我满头大汗的带着两只火把重新回到这里,也已经想好了攀爬上去的稳妥办法:我把一支未点燃的短柄火把插进挎包,手上这支插在地上一个缝隙中固定好,用作照明。挎包里这次还多带了个空罐头盒,里面装着几块发着暗红热度的木炭,以备上去后重新燃起小火把用。解下那根枪管短矛,把它插在一条较粗的电线后边横绕了一圈,我双手拉着短矛两边,脚蹬墙壁开始一步一步的向上挪去,短矛变成了增大摩擦力的登山把手,这次试验的效果不错,不一会儿我就已经能用手够到了水泥管中那用钢筋做的脚踏台阶。

  那支好不容易做就的短矛,最终也没能跟我到底。在我把注意力放在抓住钢筋的手上那时候,它被电线绊到,滑落,掉了下去,不可能再去捡回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和力气再爬一次这种墙壁。

  我双脚蹬着钢筋台阶,背靠在水泥管上撑住身体,腾出了双手,重新用火炭点燃了那支短火把。当我刚刚把它举过头顶,想要看看上边的情况,手刚一抬,它就随即呼啦一声灭了。

  有风!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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