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巩:8岁丧母,39岁才考中进士,他凭什么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

江西南丰,曾家举行浩大的祭祖活动。

曾易占怀里抱着婴儿,顺着墙边溜进祠堂角落。他低头假装哄儿子睡觉,尽力避免和宗族兄弟打招呼。

这次活动不是救济孤寡老幼,而是庆贺曾家第12位进士回乡,连十里八村的媒婆们都大半夜跑来抢摊位。

曾易占偷偷看向人群中心,无数次幻想能站在那里。直到和堂弟四目相对,慌乱间又低头拍打着婴儿。

曾家两代人屡中进士,为何轮到自己会卡壳?

刚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为何要遭受丧妻之痛?

自幼埋头苦读圣贤书,为何对命运无能为力?

曾易占越想越觉得窝火,瞪眼盯着一排排高大灵位。在香烛缭绕的喜庆声中,他怀疑先祖们遗弃了自己。

别人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在我这里如此艰难?

曾易占将儿子交给母亲照养,重新打起精神复习备考。

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努力,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只有招待所老板鼓励他,每次退房时都会说:欢迎下次光临。

曾易占不知道还有几个下一次,他已经快到奔三的年龄,逐渐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会有结果。

中进士的家族传统不能丢,是该发动人海战术的时候了。

曾易占迎娶第二任妻子,在种地读书间隙开展造娃运动,还雄赳赳的说:咱先定个小目标,比如生他个两位数。

媳妇勉强答应了,当地计生办的同志集体骂娘。曾易占并没有想到,这个不经意间的决定会让他名震天下。

父亲无法选择儿女,就像儿女无法自主投胎。两者之间缘起于一场亘古宿命,维系核心称之为先天传承。

儿女们不仅会继承父亲的理想,还有这份理想带来的苦难。

1019年,曾易占的二儿子出生,他给起名叫曾巩。

老曾正在修订人生规划时,千里之外的司马光拎着砖头走出娘胎,他父亲是官居四品的天章阁待制。

当年,北宋的新生儿数以万千,绝大数会像你我这般生死无名,最终留下人生痕迹的只有这两位带把小儿。

先天起点相差悬殊,只能靠着后天学习步步追赶。

曾巩还没有学会走路,父亲就加班捣鼓出个妹妹。斗大的字刚认识一箩筐,家里又添了两个弟弟。

晾衣绳上的尿布常年飘荡,连空气中都充满酸爽的味道。生娃容易养娃难,这些负担将会转嫁到曾巩身上。

小儿争宠,是霸占情爱的动物本能。

兄妹相亲,是恭悌顺和的高等灵性。

然而,吃饱肚子才是千古第一要务。

曾易占的小目标完成过半,媳妇就申请项目暂停。连续生育不仅耗光她的气血,也让家里的米缸日渐稀薄。

人口蕴藏的红利有多大,物资的消耗就有多高。

1024年,曾易占继续报名参加科考。

他白天下地干活挣口粮,晚上点灯熬夜做习题,终于突破当年的录取分数线,一路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

曾家祠堂再度热闹起来,庆贺第13位进士光宗耀祖。35岁的曾易占带领儿子们,一步步走向人群正中心。

他跪在一排排高大灵位前,脑海中的疑惑挥之不去:究竟是你们没有遗弃我,还是我始终没有遗弃自己?

答案已经不再重要,至少每月有固定工资养家。

曾易占的前半辈子,几乎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典范。他融合家族门风和个人经验,当作宝贵财富传承给儿子。

曾巩除了帮忙照看弟弟妹妹,大部分时间泡在父亲的书房里(生而警敏,读书数百言,脱口辄诵)。

或许,这是曾巩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被老爹揍了,奶奶哄着给他讲故事。

读书累了,挑逗母亲怀里的弟弟玩。

小妹拉了,捏着鼻子给奶奶送尿布。

直到老天觉得他玩够了,要用苦难打磨出一代文豪。曾巩连带着曾易占的命运,又掉进愁云惨淡的漩涡。

曾巩8岁时,眼睁睁看着母亲撒手人寰。

1030年,曾易占又迎娶第三任妻子。

他重启小目标任务,陆续生下两个儿子和八个女儿。朱氏是位贤惠而伟大的母亲,带着15个孩子操持家务。

尽管继母将他们视如己出,年幼的曾巩依然苦闷寡言。丝丝血脉的割裂与重铸,只能靠时间和学识去融合。

他沉浸在圣贤古籍的海洋里,用哲理名言和纸墨清香化解心境,硬生生撑出极其端正的气魄格局。

年十二,试作《六论》,援笔而成,辞甚伟。

很多人怀疑是曾易占代笔写的,以儿子名义发表好出名,老曾羞涩的说:对不起,小儿太优秀,让大家受惊了。

少年成名是非多,因为对大人是种讽刺。

老年痞子装权威,全靠白胡子糊弄小辈。

真才实学,要下死功夫。

德艺双馨,才论活年头。

曾巩没时间和水军互喷,他将家中藏书尽数吃透,转化成一篇篇头版文章(甫冠,名闻四方,欧阳修见其文,奇之)。

曾巩正将目光投向京城时,他们家的半边天塌了。

1037年,曾易占遭人诬陷被撤职。

失去固定收入来源,一大家人吃饭都成问题。年近五旬的老曾心灰意冷,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腹藏诗书千千万,苦熬多年才考中进士。经济状况和家族地位虽有起色,却一直坚守着恭俭清廉的节操。

就因为领导家的狗过生日,他没有送红包就被撸了?

人过中年万事休,曾易占没有力气重头再来。他已快被人海战术耗光精血,索性整日吟诗作对自得其乐。

今朝才是雪泥干,日薄云移又作寒。

家山千里何时到?溪上梅花正好看。

诗文写得再好,也没法让十几口人当饭吃。18岁的曾巩挑起生活重担,全力帮衬继母打理贫困不堪的家境。

他挽起裤腿在地里插秧收稻,农闲时节跟人出门做生意。晚上不是自己读书写字,就是给弟弟妹妹们上课。

这种生活一过就是五年,曾巩始终没有遗弃自己。他挤时间写出的端正文章,在京城文艺圈里流传甚广。

欧阳修翻遍考生花名册,也没有见到曾巩的名字。还以为他老家没有通网,专门写信勉励这位后起之秀。

曾巩回复道:祖母日愈老,细弟妹多,无以资衣食,恐不能就其学,况欲行其他耶?

1042年,曾易占召开一场家庭会议。

老曾:明年举行科考,你报个补习班吧。

曾巩:...

继母:我存了点钱,是想给他娶媳妇的。

曾巩:...

老曾:他还年轻,先让出去见见世面。

弟弟:二哥加油!

妹妹:二哥加油!

23岁的曾巩背起行囊,从江西农村走进汴梁国都。光是双向十二车道的辽阔气势,就能让年轻人气血翻涌。

欧阳修见到曾巩非常开心,当场认定为自己的第一门生,还安排到国子监广文馆学习,所有食宿费用全免。

将读书当做敲门砖的人,到头来连破草棚都敲不开。只有将义理彻底融入骨髓,石门也会加装感应系统。

曾巩在老家吃口饭都发愁,却成为广文馆的中心人物。他结交大量青年才俊,日后名头最响的正是王安石。

平等对话的资格,源于努力读书的馈赠。

尽管打榜呼声很高,曾巩却在首次科考中脱靶。欧阳修为此愤愤不平,他却像没事人似的跑去恭喜王安石。

曾巩没拿读书当做敲门砖,对于结果也不太在意。他是真心替老王感到高兴,还向欧阳修强烈推荐好友。

巩之友王安石,虽已得科名,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此人古今不常有,先生倘言焉,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

王安石:你都没考上,还帮我说话。

曾巩:欧阳老师能提携你啊。

王安石:那你有什么打算?

曾巩:回乡下养几头小猪种田咯。

王安石:非先生无足知我也...

曾巩:别煽情了,再见。

曾巩没能考中进士,娶媳妇的钱也花光了。

他在种地读书的间隙,继续辅导弟弟妹妹的学业。随着他们不断长大,家庭的壮劳力优势逐渐凸显。

曾易占的人海战术,已经沦为十里八村的笑谈。当地计生办的同志以此为典型,强调少生优生的重要性。

老曾偶尔去田间转悠,盯着日暮西山的残霞发呆。每次路过曾家祠堂时,他还会像当年那般偷偷瞄两眼。

我生了十五个儿女,就没有一人能光宗耀祖吗?!

1047年,朝廷征召曾易占进京。他明知身体状况难以支撑,却硬要带着曾巩去结识些达官显贵。

曾易占刚到京城就病死了,曾巩却没钱料理父亲的后事。文化圈大佬们集体出资,才将遗体运回老家安葬。

穷困现实将内心清高击得粉碎,曾巩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却还得提笔给出钱的人写下一封封感谢信。

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

瞪着祠堂里的一排排高大灵位,曾巩忽然有些理解父亲的苦心。

全力备考还是养家糊口,曾巩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焦灼。

朱氏默默擦干眼泪,将十五个儿女叫到跟前,语重心长的说:诸子中得一、二人登第,庶兴我家,贫不足虑也!

正是这位坚毅隐忍的母亲,用柔弱臂膀为孩子们遮风挡雨,才让濒临破碎的家庭走向名震天下的星光大道。

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真正的生养之恩大于天。

曾巩在菜园旁边盖间茅草房,干完活就钻在里面读书凝思,还写出两篇满分作文《南轩记》、《学舍记》。

朴实端正的至理名作,在北宋文坛刮起一股清风。王安石为好友学识精进而感到高兴,作诗称赞道:

曾子文章众无有,水之江汉星之斗。

借令不幸贱且死,后日犹为班与扬。

欧阳修同样惦记着第一门生,希望他赶紧考中进士有事做,甚至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的喜爱和认可。

吾奇曾生者,始得之太学。

初谓独轩然,百鸟而一鹗。

曾巩给大家回信说:别着急,等我攒够路费就来了。

1054年,35岁的曾巩和大哥进京参加科考。

他们遇见很多老面孔,有人已经中进士做了官,有人常年落榜又来补考,还有些人报名交钱后却弃考。

兄弟俩互相鼓舞着走进考场,满腹经纶在纸墨间缓缓流淌。直到榨干最后一个脑细胞,才近乎虚脱般交卷离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哥俩叒叕名落孙山。

他们灰头土脸的回到老家,逢人也不好意思打招呼。十里八村难得出件大新闻,逮着兄弟俩的痛处使劲踩。

三年一度举场开,落杀曾家两秀才。

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

曾巩面对的人之本性,千百年来未有丝毫改变。高阶层依然习惯互帮互助,低阶层更喜欢互踩互撕。

京城名流看中才华而鼓励他,乡村土锤因为贫穷而嘲讽他。口碑差异的两极分化,让曾巩滋生出撕裂感。

父亲在这个年纪不光考中进士,孩子也生下一大堆。自己的名声倒是红遍京城,为何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以曾巩的家庭条件,放到今天也娶不起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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