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玲玲被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这持续不断的哭声肆意地将她的梦扯碎,冷冰冰地将她拉到现实中。她侧耳细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哭声明明那么近,那么清晰。究竟是谁,发生了什么?
终于,杂沓的脚步,大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引起了玲玲的警觉:是对门阿姨在哭!
“啊……啊……让我以后怎么办呢!你这么狠心,我做错了什么……”
玲玲平躺在床上,猜测对门的状况。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玲玲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对门哭声并未停止,只不过稍微有些间歇,也许阿姨已经哭累。玲玲吃力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对门仍有穿梭的人群,她问一句:“怎么回事?”有人小声回答:“老头儿不行了。”
老头儿——对门的叔!那个总是打着领带,穿着干净整洁的叔,他竟然这么突然地去世了!明明昨天晚上还看见他,牵着两条毛色洁白的小狗,狗的脖子里挂着铃铛。叔还笑着跟我们打招呼,这一刻说走就走了!关上门,玲也一下子陷入悲伤,为对门叔,为对门阿姨,也为这无法捉摸的人生。
玲的一家与对门老两口相处的十分融洽,说是老两口,其实他们也刚六十左右,阿姨年轻时相当漂亮,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穿着打扮新潮时尚,不仔细看,是绝对不输年轻人的。阿叔个头一般,见面总是先笑后说话。俩人每天同出同进,不是牵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狗遛弯,就是精心侍弄花园里那绿盈盈的一片菜地,时不时给玲玲一捆小香葱,一把香菜。既恩爱又热心的老两口。
玲玲叫上先生,和她一起去对门,出于理节,也表示慰问。屋子里坐满了男男女女,阿姨被两个中年女人扶着坐在凳子上,眼睛已经红肿得失去往昔的神采。
听同屋人讲,阿叔是半夜突发心肌梗塞,突然大声喘气,阿姨赶紧叫救护车,但几分钟的功夫,叔就不行了。
阿姨又开始伤心,玲与先生不便久留,匆匆逃也似地离开了。
时间从来不为谁的悲喜而停留片刻,日子依然如落叶般飘过。
失去了老伴的阿姨,最初有闺女的陪伴,几天后,女儿要回外地上班,出来进去又成她一个人。
玲玲坐在窗前看着阿姨的背影,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阿姨仍然在每天中午,端出一盆热腾腾散着香味的猫食,放在小花园里,不用叫也不用呼唤,大的小的花的黑的猫很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喵喵”地叫着,撒娇地蹭着,阿姨蹲在一群猫之间,拽过来这个吃一阵,扒开那个贪吃的,还批评它光吃不长肉。被批评的低下头不声不响,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只是再也不见阿姨的小白狗,玲猜测也许是送人了,毕竟小白狗带来的回忆是跟阿叔相关的。
再后来,阿姨搬走了,但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地回来喂这些流浪猫。猫吃饱饭,三五成群地打闹,惬意地晒太阳,无忧无虑地呼呼大睡。它们并不关心人间的故事,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绎自己的悲欢。
春天来了,玲玲坐在窗前又看到了阿姨,着一件大红的风衣,新烫的波浪卷发,神采奕奕地回来了。她的脸上,有了亮丽的色泽与光彩,一如春天的生机扑个满怀。
阿姨进家了。阿姨出来了。
很多的杂物,衣服毯子还有曾经的大镜框里的照片。阿姨开始点火,她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扔进火里。火苗燃起来了,红红的火苗映着阿姨红红的脸庞,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的坚决与果断。
一只猫“喵”地叫了一声,迅速地从一旁跑过,不见了踪影。地上半腐的落叶与干枯的小草,都被唤醒一般噼哩叭啦在火中跳舞,新生的树叶在高处摇啊摇,好像在说着什么……
玲玲稍微换了个坐姿,阿姨却站了良久。
几天后,阿姨来喂猫,一同来的还有一位衣着整洁打着领带的年轻阿叔,对阿姨关心备至,跟阿姨俨然一家人。玲玲明白,这是阿姨的新老伴。玲玲揉揉眼睛,这位阿叔多么神似那位前任阿叔啊!阿姨究竟是为了忘却,还是为了怀念?
阿姨与阿叔开始成双出入,阿姨每次回来必定带着阿叔。
日子从指间流过,阿姨也日渐恢复神采,逆着时光的速度生长。一天天唇红齿白,一天天眼神闪亮。她要么长裙飘飘,要么休闲运动,头发总披在肩上,如同波浪在风中飞扬。
玲玲看到窗外,树叶的新绿越来越浓了,阳光从任何没有阻碍的地方大方地流泻进来,贴在她身上,也贴在她毫无知觉的双腿上,双腿似乎有了暖意。“叮咚”一声响,玲玲低头看手机,是阿姨刚发的一条微信:祝你永远快乐!
玲玲不禁嘴角上扬,生病以后很少快乐的玲玲,心中猛然一动:是啊,有什么不可以过去?有什么不可以遗忘?生活,总要向前看。
这个周末,孩子回来,一起去郊外春游吧!于是,玲玲内心有一个声音这样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