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前面写过《进京记》,窃以为这次就名为《下海记》算了,可人家虽地处长江中下游入海口,毕竟是大上海,说下海,也是不太恭敬;再说了,人家李白“阳春三月下扬州”的意境有多么诗意多么浪漫,你不过是去上海远郊,说好听点是远郊,难听点那就是大上海的腚沟里,遛了那么一趟,也敢说下海?琢磨了半天,想到掠影二字,想拿来用,仍不很放心——万一用大了呢?于是找度娘问了一下,姓度的美女说:“掠影,谓眼光一扫而过的印象。常用于文章标题。”是吗?既然“常”用于文章标题,可见谁都能用啊,俺为啥不能用?就《上海掠影》啦。
其实连“一扫而过”对于我们此行来说也有点夸张,因为我们毕竟是被派去学习而不是观光的,因本人乃第一次来这个国际大都会,总觉得学习之余不能就只是吃了睡睡了吃,然而,终究是外地人,又被安排在浦东机场附近的宾馆学习和住宿,连小饭馆都难以寻觅的宝地,听课学习之外,想不吃了睡睡了吃也颇不容易做到。怎么办?还得写我的“掠影”呢!那就先“掠”一眼那“偷来的”“浮生半日闲”吧!
去掉来、去路上的行程,我们的培训时间是三天,四个半天安排了四位专家、教授、博士研究员给我们讲课、作报告;一天用来参观著名的实验型学校,而这一天,上午参观小学,中学老师自由活动,下午参观中学,小学老师自由活动。聪明的您已经看明白了吧?这就给了我们偷得“半日闲”的机会,不多也不少,整整半日。
参观完卢湾小学已经上午十一点五十分,领队宣布:开启自由活动模式。和同伴商定,先去上海著名的城隍庙解决肚子问题。于是在两位高高瘦瘦貌似上海老克勒的老绅士亲自导引下,我们上了23路公交车,穿愚园路,过静安寺,经一连串如雷贯耳的著名街道,直奔城隍庙。一路上,望着车窗外如放映着幻灯片一般的城市森林,脑海里不停地飞过拜谍战剧所赐令我耳熟能详的老上海关键词:繁华的新天地,富丽的淮海路,香艳的四马路,雍容尊贵的静安寺,喧闹的南京路,风起云涌的外滩,灯红酒绿的大世界……而今呢?是富豪云集的陆家嘴,璀璨夺目的东方明珠塔,极尽奢华的徐家汇,香烟缭绕的城隍庙……城隍庙到了!非得用最简洁的字眼来描述这个地方的话,也只需几个关键词足矣:人海,香火,小吃,工艺,杂耍,温婉甜糯的沪剧。介绍完毕。品尝了灌汤包、生煎馒头,鉴定完上海人喜爱的咸甜杂糅口味和带馅儿的食物后,我们毫不犹豫地走出城隍庙,沿着河南中路径奔南京路而去。此刻是午后一点左右。
一路步行,一路问询,沿着两边几乎全是西式古典建筑的河南路一直向北,终于远远看到一座长得仿佛不见首尾的巨型建筑物:和平饭店。这才确信,我们已经靠着一张嘴和两只脚摸到了举世闻名的南京路上。确认已经来到南京路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不是好奇,脑海里出现的竟然是“南京路上好八连”、“霓虹灯下的哨兵”这类字眼!人,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为此,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仰脸寻找头顶是否有霓虹灯!!天空中没有闪亮的霓虹,却落起了细雨,虽说是细雨,却稠密得吓人,只得跑进路边便利店买了一把标价最低的雨伞——尽管同样是路边便利店,同是一样的雨伞,可人家是南京路边,所以雨伞的价格是七宝镇同款雨伞的三倍。撑着这把叫人肉疼的雨伞走过南京路,走过外滩,隔着条黄浦江拍了几张东方明珠塔,在一致认同大上海的门面不过如此之后,决定去寻访那座都市里的村庄——七宝古镇。
确实是寻访,因为之前我们只闻其名,未知其详。查了手机地图后,我们踏进了地铁九号线,穿越徐家汇,朝徐泾东方向奔驰。
走出地铁站时,雨已经停了。眼前是完全不同于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一座以黑白为主色调的湿漉漉的江南小镇。江南小镇,你懂的,就是千人一面、千山一碧那种风格:白墙、黑瓦、石板路。走在结结实实的石板路上,永远给人一种四平八稳、悠然自得的感觉。路的两边种着有些年头的香樟树,已经变绿并且准备着要茂盛起来了。长长的石板路走完,一定是一座小小的石拱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心里想着:会不会有人在窗户里看我?如果此刻你丢开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专心地看风景,你的视线会顺着桥下的流水伸展出去,远处,有另一座孪生兄弟一样的桥在等着你欣赏,桥上也有游人,他们也在看风景,却不知道你在看他们。
这就是比较年高望重的、旧上海时代的商业繁华之地——七宝古镇了。镇子不大,大致也就一平方公里以内,至于那条贯穿小镇的河流,就如同串糖葫芦的竹签儿,可长可短,无从也无暇考究了。小镇的街道也就那么几条,横的竖的交错着,细小得如同迷宫。这些迷宫小道儿若是在北京,大概统统都得被称为针眼儿胡同,这些针眼儿般小小的弄堂里摆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只有你想不到、没见过的,没有你找不到、买不来的。吃的东西都很养眼,价格也颇令人目瞪、口呆——价格让眼睛一瞪,嘴里也就没胃口了;日用、工艺品等倒不是很贵,但是也实在激不起你的购买欲,见识过了南京路的浮华,也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小镇的特色历来是商业的繁荣而不是古迹的闻名,所以半个小时下来,也就让人意兴阑珊了。不如归去!
乘地铁二号线打由徐泾东前往浦东机场(我们的培训基地就在机场旁边),途中倒换地铁线路两次,历时一个半小时多,晚七点左右,我们搭乘宾馆往返机场的免费班车,平安抵达驻地。此时此刻,不由深深叹服会务组的卓识远见——报到那天,会务组接待人员在回答我们质询“会议为啥安排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时说:培训安排在市区里,还会有人坐在会议大厅听课吗?至此,内心充满了钦佩和敬仰之意。
下面将进入此文的重点,已经满足了好奇心却非业内人士的看官可以走人了,属业内人士却没啥好奇心的孩子,看到这里也可以撤了。毕竟,单位花费几千大洋供我们远赴大上海是学习、进修、培训的,不是让我们旅游。我们这种清贫的单位,义务教育低段,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学习培训的经费皆出自国家财政;况僧多粥少,培训学习经费就那么多,领导出来都不富裕,能让一线人员一批又一批地轮番外出进修很不容易。这么做,已经展现了领导的大手笔,不拿点正经东西回去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不是?
那么,我们到底学到点什么东西没有呢?我自己的答案是:不知道,不确定,得由您来判断。这么说并非谦虚,也非托词,实在是我们不好自定义,实在是我们学的内容“太虚”,对此,专家教授博导们都各执一词、众说纷纭,况我辈乎?您听了,一定会有自己的见地,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说的就是这个。
首先,本次培训的横幅是:首届中小学“深度学习”暨课堂教学策略展示会。就是说,培训分两个阶段:“深度学习”研讨会为一个阶段,课堂教学策略展示会为第二个阶段。先说深度学习研讨活动。三位专家教授(包括台湾地区的教授)用三个半天向我们灌输一种叫做“深度学习”的概念,以及与此概念相关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活动实践。第一个上午,上海大学黎加厚教授一直采用一种互动的方式、竭尽所能地让我们理解深度学习是怎么一回事。无论您使用百度还是360搜索引擎,他们告诉你的深度学习都与机器有关,这里说的机器不是生产线上的机床之类,是网络技术和智能机器。但是它们不能告诉你作为一名教师,如何在自己的教学活动中指导学生进行深度学习。黎教授试图做到的就是这一点。于是,他首先向我们推出的一个理念就是:要实现深度学习的目的,必须能够熟练掌握最前沿的网络应用技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也。接着他隆重推出一种叫做讯飞的输入法,详尽讲解了讯飞的功能、应用范围、使用方法、如何在课堂教学中无处不在地运用它。他举例、演示、模拟课堂、现场互动等,成功地让我们下载了这款软件并扩散到各自千里之外的亲爱同行中去。我颇有些阴暗心理,想:不知软件开发商会给黎教授多少推广费呢?黎教授热情推崇的第二件抵达深度学习目标的利器是瑜伽!你吃惊了?你没看错,就是瑜伽。他让我们全体起立,和着音乐,随他一起做起了瑜伽,(顺便加一句:黎教授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同时告诉我们:学生在接受知识的过程中需要消化大量信息流,这时,调整情绪、身体和思维是非常重要的环节,这种特别的、适宜在课堂上进行的瑜伽训练,有助于促进和激发学生进入深度学习的领域。对此,本人虽不太适应,有点接受障碍,但平心而论,觉得非常有道理。
下午,黎教授继续上午的观点和理念让我们展开讨论,大家各抒己见,中学的,小学的,山东的,河南的……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来自不同领域和学科,都从各自的角度和理解程度发表见解,称得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场面宏大,气氛热烈。
第二天上午,来自宝岛台湾的大学教授林大智先生,五十岁左右,着一件五彩斑斓的T恤洒脱登场。关于深度学习,他带来两点意思:1.教师和学生的关系应该由教和学转变为共同学习。2.深度学习就是教师要通过一定的途径,引导学生由浅表思维拓展到深度与广度的思维。他用自己和女儿的一个故事来阐述自己的观点,故事如下:
一天他陪孩子看电视,画面上,许多非洲孩子排着队在领取食物。
女儿:他们在干吗?
父亲:吃饭。
女儿:吃饭为什么排队?
父亲:因为他们那里穷,食物不充足。
女儿:我要帮他们,我想给他们钱让他们去买吃的。
父亲:可以。但你没钱帮助他们,不如想办法做一件你有能力做的事来帮他们。
女儿:我会折纸。
父亲:可以,爸爸和你一起折纸。
三天后,父女俩折了一大盘各种纸艺,拿到公园去卖。别的孩子想要但是没钱买。
女儿:他们都没钱买。
父亲:可不可以告诉小朋友你卖了折纸是要帮助非洲小朋友呢?
第二天。女儿对其他孩子说了卖折纸的目的,有孩子就说:我没钱,我跟爸爸妈妈要,我要和你一起帮助非洲孩子。于是,折纸很快卖完了。女儿和父亲一起把得来的钱捐了出去。
林教授道:“这种方式叫做深入引导,运用到知识领域就是深度学习。让学生通过长期的合作学习,由被动、孤立的学习态势逐渐转变为积极主动、相互欣赏、相互提携的向上精神。”
上海教育研究中心的女博士研究员夏雪梅女士,则在又一天的讲座中深入浅出地叙述了走在教育改革最前沿的上海教育部门进行的一系列教学实验尝试,并展示了多种多样的课堂策略,对于我们,非常有实践价值,颇有启发意义。
好东西通常放在最后压轴,大家都有这种共识吧?接下来出场的是黄浦区卢湾中心小学前校长程华先生。他报告的题目是《新课程下的课堂教学》。报告中,理论和事例出了几十个版面,可我只想转述他讲的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
上海市教育局一个局长到美国考察,来到一个班上听课。这节课老师要让学生认识蚯蚓。一上课,老师拿一大罐子蚯蚓进来,放在讲台上,让每个孩子自己拿一只回到座位上观察。课堂顿时就炸了,闹腾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孩子们才各自拿着蚯蚓坐回去。趁孩子们观察之际,老师对听课的人说:有一个孩子上完这节课后还不敢亲手拿蚯蚓,他就算失败了。不一会儿,开始有孩子说:蚯蚓在走。马上有孩子反对:它没有腿,不是在走,也不是在爬。接着有人说:它的身体是一节一节的。有人说:它是靠身体蠕动行走的。教师称赞了孩子们的发现。于是就有孩子说:我舔了一下它的身体,发现蚯蚓的皮肤咸咸的、凉凉的。教师立刻大赞。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孩子说:我拴着它的身子把它整个吞下去,拉出绳子看,它还是活的。教师走到他跟前赞扬他这种研究科学的献身精神。孩子们更来劲了,几乎把蚯蚓能够看到触到的所有特性都找了出来。而中国的老师会怎样学习这样一课呢?也就是出示一张蚯蚓的挂图,把蚯蚓的特征告诉学生而已。考试时,中国学生或许都能答对题,但对事物的体验、体验过程中的实践能力、以及引发的思考、发现,就远远比不上美国孩子了。
第二个故事:数学课上,老师让学生举例:哪些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哪些是可能会发生的。一个男生指着前面的女生说:她是一定会死的,这是必然事件。老师立刻夸奖他答对了。程华校长问:我们的教育只是让孩子答对每一道题,而不必关注孩子的人格、情商、社会属性的成长吗?作为老师,我们可以教给学生自嘲的智慧,比如,学生可以幽默地回答:我是一定会死的,这是一种必然。
尊敬的看官阁下,从这两个简明的故事里您一定能够领悟到一些称得上是思想的东西吧?
写到这里,我已是眼花耳鸣,您能看到这里,也真是勉为其难了。继续啰嗦下去,恐怕您会厌倦了这没完没了的专业术语,您可能已经开始腹诽:随便看篇时文而已,我们又不是你领导,没必要浪费时间听你絮絮叨叨的工作汇报吧?为了尊重诸位看官,我决定结束关于此番学习的话题。
如有看官来相问:您写此文,想表达什么呢?我常常跟学生说:写文章不一定非得表达点儿什么,有讲述的欲望了就去写,写什么都不过记事、怡情而已。也就是说:你可以只为自己而写,用不着管七大姑八大姨看了开不开心、受不受益。他爱看,我在写;他不爱看,我还是会写。《明朝那些事儿》的结尾处,作者特意讲了一个人的故事,那个人叫徐霞客。人家问他:你一辈子这么不停地往外跑,到处跋山涉水,图个什么呢?明代这位徐姓牛人是这样回答的:我不图什么,因为那些山水就在那里,所以我就得去。对于我,人就在那里,事情就在那里,我就得写,我手写我心,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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