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与法正

庞统与法正

庞统加入刘备集团,刘备让庞统治县,据载,刘备偶然视察该县时发现,庞统“在县不治”(庞统传),后经鲁肃与诸葛亮等人的推荐,庞统非但没有被刘备免官,反而加入刘备集团的中枢参谋团队。

《三国志》作者陈寿认为,蜀汉阵营的庞统类似曹魏的荀彧,法正则类似于郭嘉。法正与郭嘉实属同类。但庞统不同于荀彧,庞统是崇尚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法家型人才。

儒教国家的所谓“治县”,其实重在教化。让庞统“治县”,等同于让克格勃思维的人去完成宣传部门的表面文章,明显是风马牛不相及。

庞统跟随先主入蜀,贡献上、中、下三策,之后与刘备“置酒作乐”,没能在东汉儒家时代大展宏图的中下层知识分子,终于以法家手段在三国时代实现人生价值。

庞统死于流矢,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冒险家集团入蜀,即便刘备,也只能孤掷一注,放手一搏,军中参谋死于非命,完全符合常理。

庞统与诸葛亮,被合称为“凤”与“龙”。庞统生活的时代,是东汉“举孝廉”时代的晚期。晚期的真实内涵,即名存实亡。所谓人才经“举孝廉”脱颖而出,也无非是地方豪强推举出袁绍袁术类型的门第世家,而非庞统。

但庞统出身名士家族(其父庞德公是地方知名士人),又获得地方名士(司马徽)的大力宣传推介(举孝廉崩溃,名士舆论发挥作用)。庞统本人,也善于自我推销。来自偏远地区的东吴士人,对来自经济发达地区的中原士人(如张昭),或来自经济相对发达的荆襄士人(如庞统),向来心存敬仰与倾慕。

庞统抓住南下江东接触当地士人的机会,策划与上演自己被江东士人追捧的剧情,迅速扩大自己的知名度与影响力。
等到加入刘备集团的军师阵营,庞统才意识到,自己的发展空间有限。战略上,大局观更强的诸葛亮已制定“隆中对”,庞统唯有研究战术性问题。

庞统的战术性建议,集中体现在随先主刘备入川之战。

庞统与法正,是先秦游士的继承者。

庞统与法正的《列传》里,均没有出现举孝廉的文字记录,由此可以推断,庞统与法正,并非东汉王朝主流价值观认可与接受的人才,属于边缘士大夫阶层。

先秦游士的杰出代表如苏秦、张仪、李斯等人,不会拘泥于特定的价值评判标准,也不会固执的只效忠于特定的政治集团。庞统与法正的经历,继承与延续先秦游士的路径。

庞统服务于先主,但庞统服务先主与先主是否要“恢复汉室”无关,庞统对抽象的政治旗帜视若无睹。法正主动投靠先主,但如此前刘璋、张鲁、孙权……等人承诺对法正委以重任,法正不会选择刘备。

庞统与法正是时代的幸运儿,非大一统的东汉三国,使两人所精通的颠覆与破坏之谋略得以展露。大一统时代的边缘士大夫,即使身负才学,也永无出人头地的机会。

法正在刘备取得汉中之后卒,可谓是在最佳时间节点死去。
法正的死亡时间如果延后,本来就派系复杂、潜藏内斗基因的刘备集团,将面临诸葛为代表的荆州集团与法正为代表的本土集团的相互厮杀。但法正恰恰在正确的时间节点死亡,使诸葛为首的荆州集团,至少在表面上,可以获得低成本治理蜀地的资格。

法正“引狼入室”,使“先主”刘备入主蜀地,对于法正而言,事实上只是更换主人,从服务于旧主刘璋变成服务于新主刘备,奴仆的身份没有改变。但法正执着的认为,服务新主人后,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将得以大幅度提高,这也是法正不遗余力协助刘备建立蜀汉政权的真正动机。

法正的政治取向,尚未达到诸葛伪装式的所谓“恢复汉室”,因此,法正的最佳路径与归宿,应该是效忠地方诸侯“主公”的“谋士”。即便没有法正,枭雄刘备也必然会执行“隆中对”的战略,挥师入蜀。

法正的案例,为“风化之美”的东汉为何转化为“唯才是举”的三国,提供极具价值的证明材料。

法正,是蜀汉开国的主要谋划者,类似法正这种主动请缨,投靠新主,消灭旧主的所谓“谋士”,实乃非常时期的异类。

法正是先秦游士的继承者。游士没有“祖国概念”,是因先秦“礼崩乐坏”,李斯可以加入秦国阵营,攻击与破坏自己的祖国,但李斯旗帜鲜明,不是潜藏的“特工”。法正也没有“祖国概念”,是因东汉的大一统已经瓦解,法正欲报效“祖国”,机会渺茫(理论上,曹操提倡“唯才是举”,实际上,要加入曹操集团,有荀彧的推荐信,比较靠谱),法正选择投靠刘璋,本无可厚非。

但法正因一己私利,为新主刘备主动谋划,殚精竭虑,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以彻底消灭昨天的主人刘璋。

游士(谋士)改换门庭,是非大一统体系下知识分子的常态路径,但“身在璋营心在备”,兼具潜伏特工与主要谋士双重身份。法正的行径,或许连400年前的秦国阴谋家李斯,也会膛目结舌,自愧不如。

法正是在东汉建安,从人口灭绝区关中,避难到相对和平的蜀地。
外来士人,对巴蜀本土及当地父老,不存在天然的血缘关系与感情基础。保境安民,让蜀地成为一方乐土,不是外乡人的理想与目的。就这点而言,法正无异于诸葛亮。

只不过诸葛亮对蜀地与蜀民的定位,是将蜀地与蜀民,纳入光复汉室的轨道,蜀地是复国战争的基地,蜀民无条件为复国战争服务。

法正没有表现与提出诸葛亮那么崇高的理想与目标。作为一个来自关中的外乡人,刘璋提供给法正生存空间,但刘备提供给法正发展空间。

刘备是否热衷于战争另当别论,法正非蜀地本土人士,不太可能提出让蜀民安居乐业、藏富于民的本土化政策。刘备伐吴,诸葛亮说:“法正在,定能阻止先主。”

法正在,怎可能阻止先主?动员蜀民打秦赵长平式战争,也许才是法正的最高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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