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仓颉造字时,估计对扬场二字也颇费了一番心思,要不它俩怎那么像孪生兄弟。
如今,扬场同样如过眼云烟的乡愁,瞬间淹没在收割机巨大的轰鸣里。
说扬场绕不过碾场,碾场是把麦穗上的麦粒搓下来,经粗糙的石磙无数遍滚压,穗粒分离,起开麦秸,满场就是麦壳麦粒了。掠耙第次平行反推,壳粒小山般横拢一溜,碾就暂告一段落,只待风来扬场了。
扬场不像割麦子,这是个把式活,谁想干就干没门儿。并非说它挑三叔二大爷儿,或嫌贫爱富论资排辈。拿下这活需些技巧和默契,没有经过相应时间的尝试,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手法娴熟,一招一式漫天飞舞。自己信心满怀随意动手,保证让你把人丢得一塌糊涂。
第一遍扬属粗扬,因麦壳麦粒混杂,要用小齿桑杈才行。壳借着风,风托着壳,你可劲放开浑撒,尽管张扬顶风向天送,麦壳滚滚远去,麦粒一溜落地。只要风给力,壳粒半天就会分离开来。
有时,白天场打好了,堆拢齐整了,万事俱备只欠风。晚上,人们就睡就场里等,啥时风来啥时起扬,哪怕半夜三更,东方泛白。满天星斗眨着眼睛,扬场人的身影此起彼伏,麦粒“哗啦啦”静夜洒落特别动听。朦胧夜色,飘溢着丰收的麦香。
二扬可就属细活了,也是技术含量大的一道工序,更是晚上想赶工也干不成的活。这次鸟枪换炮,桑杈改木锨了,这木锨非所谓的木把铁板,它可是正儿八经的木把木板,木板不会铲破麦粒和场地。带壳的麦粒基本所剩无几,扬场的功力纤毫毕现,不像初扬麦壳云天雾罩看不清,麦粒落地一条直线。
落地拉线不是谁想拉就拉成,不会扬的人就是落地一大片了。木锨板扬到空中一半关头,直上突变横平,前仰后拉,快速均匀,一气呵成,丝毫差错落地即团网状。
漫场人更非简单扫扫麦壳,在麦粒撒向空中的间隙,扫帚在麦粒表面轻掠而过,这是把未脱尽壳的麦粒扫出来。如果这个动作慢半拍,下一锨麦粒将导致落扫帚上,造成壳粒分离失败。默契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这有点像打铁,徒弟要紧跟师傅锤路。
麦粒撒着欢奔向空中,大竹扫帚“呼啦啦”掠过。一扬一扫,一扫一扬,一唱一和。
扬场对风也有讲究,并非有风即能扬,风太大少量麦粒会偏于麦壳走。风太壳粒分离不利索。风不大不小,才最为理想。
夕阳西下,麦粒堆得小山一般,拿簸箕“咝啦啦”灌装,大袋小袋立满场中央,等待入库进仓。乡路间拉麦车穿梭叮咣,男人们裸露着结实的臂膀,大包小包,手提肩扛。暮辉印映着他们忙碌的轮廓,一幅浓墨重彩的丰收图景跃然大地。
看来仓颉不但是造字专家,更是扬场劳作的实践者。看扬场二字,手土即手动吹净麦所含粒中的杂物。右半部形状似人,张扬重复肢体动作。若非熟悉参与的人,肯定不会把这俩字捏合如此孪生。炎炎烈日,一锨锨壳粒欢快飞向天空,毒辣的太阳映射出斑斓幻影,劳作的形意传递赫然眼前。
扬场,是一场大地劳作的盛宴;是百姓丰衣足食的旌旗漫卷;是三皇五帝到如今绵延不息的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