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打开老师分享的视频《春满三仓河》,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整个歌舞充满浓郁的里下河风情,演员们手持长长的简板和渔鼓有节奏的拍打,配上江淮情调的音乐,非常精彩。作为一种民间艺术,“唱道情”已经淡出人们的生活很多年了。看完视频,感觉很亲切,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见到过的“唱道情”。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大概是幼儿园放寒假了。我和小伙伴们在路上玩小石子,有人突然叫了起来,“快看,‘唱道情’的来了!”
我看到两个年纪蛮大的老头,衣衫褴褛,前面一个人拿着棒牵着后面的瞎子,瞎子左手怀抱长长的筒,后来知道那个长筒叫渔鼓,底部用蛇皮制作;右手拿着长长的板子,不同于天津的短快板,长板约60厘米长,也许是80厘米,年代久远记不大清楚了,现在也没有亲眼看到过。
牵着瞎子的那个老头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目标,看看去哪家表演。
“我们跟着过去看看吧!”一个小伙伴叫道。
“好的,好的,我们看他们去谁家?”有人附和。
“不好了,好像要去我家了 ,我赶紧回去关门,我爸爸说不许‘唱道情’的来我家,我家穷,给不起钱的。”
有人拦住要回去的小伙伴,“看,他们都到你们家门口了,已经开始唱起来啦!不许关门,我们要看,要看!要看!”
我们全部跑过去,瞎子已经开腔了,用渔鼓和长板打着节奏,一会唱,一会说,具体唱词由于年代久远无法还原,只记得大意是“恭喜这户人家明天麦子收成好,老板三年起楼房”之类的。
他们全唱的是方言,间或韵白,但我们感觉非常老土,听的哈哈大笑,还有调皮的孩子用手在瞎子面前晃晃,想要验证是否是真的瞎子。
小伙伴的爸爸从西厢房出来了,还没等唱完,不耐烦的说:“走走走吧,我没钱把你,你看我家这个样子,我反正没钱给的,去别家吧。”
瞎子说:“主家,你行行好,可怜我这个瞎子吧。”
小伙伴的父亲想了想,从厨房拿出两个馒头说:“拿去吃吧,快点走吧!哦,对了,往东走三户,过小桥,桥下有个人家结婚,你们去吧。”
“唱道情”的两个人连声道谢,一路往东走,这中间的几户人家也不去了,我们几个小孩一路跟过去。
一到办喜事的人家,“唱道情”的先拍了拍两下渔鼓,又用简板打了两下拍子,然后就开腔了,说词大意是“恭喜新人百年好合,早日添孙子,人丁兴旺之类的”。
这家是在嫁女儿,新娘的妈妈正在伤心女儿要嫁出去呢,没好气的对“唱道情”的说,“我姑娘出阁了,家里是少个人了啊,还人丁兴旺呢,你们马上给我滚!”
“唱道情”的马上又说唱了,大意是“女婿也是半个儿,以后田里的活儿全是女婿做,丈母娘丈人在家享清福”。
这两人唱的看热闹的人都笑了,丈母娘也破啼为笑,立刻包了2块钱,还给了两包喜糖,一人一根烟,那个年代月薪大约是30块。
我们追着“唱道情”的一路跑过几个人家,有的人家给一毛钱,两毛钱,有的给两个馒头,有的给几块年糕,他们一一收下。
后来我们累了,不再跟着“唱道情”的了,小伙伴开始讨论那个人是不是瞎子,大家一直吵吵闹闹,又接着开始了玩小石子打赌。
以上是我关于“唱道情”童年最早的记忆了。
那个时候,一到过年前后“唱道情”的人特别多,他们大多穿着破烂,满脸沧桑,手上布满了老茧,想必农忙时在家务农,农闲时出来讨点小钱,他们全靠双腿走街串户,风里来雨里去。最常见的就是我前文所述前面一个人用棒牵着一个瞎子,或者两个男人,或者一男一女,从没有见过两个女人一起。一般“唱道情”的不去本村本乡的人家表演,都会去别的乡镇或者更远的地方,大概是不好意思在熟人面前表演。记得有一个小伙伴是隔壁镇上的,他家迁居到我们镇,那天他们家造房子“上梁”,家里宴请宾朋。忽然来了一对夫妻“唱道情”的,穿着干净,男女唱功很好,大意是说“恭喜主家造了新房子,房子越造越像宫殿”。吃饭的人都拍手叫好。小伙伴的父母此时正在厨房里忙着,等唱完了,有好事者把小伙伴父母叫出来给钱。那对夫妻看到是小伙伴父母,脸“刷”一下红了,原来他们是小时的朋友。小伙伴父母正准备掏钱打赏,那对“唱道情”的夫妻飞也似地的走了。
非常遗憾,那个时候年纪也小,记不清楚他们的说唱词了,最近几年更是没有见到过“唱道情”。印象里他们根据户主的特征,或者宴席的性质,用方言有韵律的说唱,间或拍打渔鼓和长简板。中国地大物博,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演唱方式。国粹如“京剧”,安徽的黄梅戏,河北梆子,河南豫剧,东北二人转等,江苏本地的淮剧、扬剧、锡剧、苏州评弹等等,且每个地方都有地方剧种的戏剧团和经典的保留曲目;唯有“唱道情”,犹如草芥,无人知晓。为此我特地百度了下,“唱道情”“传统民间说唱艺术的一种形式。用渔鼓和简板为伴奏乐器,一般以唱为主,以说为辅,各地种类繁多”,寥寥数语,没有任何经典曲目。百度百科引用《金瓶梅词话》第六四回:“那两个唱道情的来了不曾?” 清 顾张思 《土风录》卷二:“俗谓弹唱故事者为唱道情。”可怜的“唱道情”,连个官方的定义都没有,在中国的民间艺术上低贱到没有任何官方记载。
多少年没见到“唱道情”的了,我还以为这种民间艺术已经失传了;看了老师分享视频以后,不由得感慨,“唱道情”,没想到经过加工,也能登上舞台了。现在再也没有乞讨的“唱道情”了,希望也能像其他剧种一样,登上大雅之堂,日后这门民间艺术也得到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