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密道

……

三万六千顷,浩荡三州界。

烟雾四无边,往往出奇怪。

洞庭柑已霜,震泽鱼极介。

岂无范蠡舟,我欲从公迈。

早晨的洞庭湖水面果然烟雾四起,尤其是这夏末秋初之际,大雾尤其浓厚。大雾隐约处一叶孤舟逐渐浮现,孤舟船壁内两人斜躺,携壶对饮,谈笑风声。

一人身着白色袈裟,脸肥肚圆,一串硕大的念珠挂在胸前,每次大笑后必举壶痛饮一口,原来是个花酒和尚。

一人身着黑色锦衣,腰间别着一把黑扇,额前的碎发也结起了露珠,壶中的酒也是不时抿一口,接着不知从哪里捏来的柳叶吹了起来。

细看下,原来是那晚的依柳少年。

八百里太湖素来是强盗的隐身之所,尤其是在这大雾天气,劫掠财务更是方便至极,为何还有人敢孤舟游于太湖之上?是自知身无分文,故敢放肆,还是愚昧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曲声悠扬,断断续续地从孤舟上传来,似是还不知危险正缓缓靠近。

湖盗劫财也要打探,能在太湖劫掠,必定水性极好,但这次的湖盗却是没有潜水,而是扮成渔夫摇着小船就靠近了孤舟。

“农民收麦被野牛尝了穗,渔夫养鱼被饿鹰叼了苗。”渔夫冲着孤舟喊道。

“野牛闻穗未尝穗,还是野草来的香。和尚虽饿但不吃肉,只是好喝几口酒而已。”孤舟里的胖和尚回道。

“哈哈,和尚喝酒便已破戒,破戒的和尚哪有不吃肉的?”渔夫笑道。

“是啊,但凡喝酒的和尚都会吃肉,酒肉和尚到处是,但我眼前的这个和尚偏偏就是爱喝酒不吃肉。”黑衣少年接话道。

“哦?江湖上传言白马寺的金刚指治文大师爱喝酒不吃肉,你莫不是想说这个和尚就是金刚指了?”渔夫内心已猜到大概,但还是强装镇定。

“你说呢?”少年戏谑地反问渔夫。

渔夫道:“七年前太行八怪打家劫舍,横行太原,保定等地,朝廷多次派人追捕,江湖上也有很多侠士去除害,结果都是铩羽而归。谁知太行八怪最后在吕梁地带销声匿迹,传说是他们在抢占一家农舍准备过夜时,被一个农夫反杀了。后来农夫剃度白马寺,成为江湖人熟知的金刚指。”

胖和尚大笑起来,举起壶来大饮一口,并未答话。

少年微笑道:“看破不说破,你打你的鱼,我们喝我们的酒。若说我们冒犯了贵帮的领地,也该赔偿,只是在下身无长物,只有这把扇值几个钱,不知小兄弟能否入眼?”

说罢便将腰间的黑扇抽出展开,扇面一灰狼盘坐,眼神如炬,獠牙齐现,隐于黑暗之中,细看是有透人心魄之感。背面五个暗黄色的大字十分醒目。

锦狼夜顾殄

渔夫看清后顿时屈膝大拜,惶恐道:“不知六扇门大人锦狼驾到,还请恕小人有眼无珠之罪。”

“你真是过谦了,能知道金刚指,能认出我的黑丝扇,你也非普通的渔夫。再说因为办理血翎羽的案子,两个月来毫无进展,我怕是在六扇门也呆不久了。”夜顾殄叹道。

渔夫道:“无妨,江湖人谁人不知锦狼夜顾殄的名号。若是朝廷不留夜兄,只要夜兄愿意,我太湖白衣帮随时欢迎夜兄入伙。”

夜顾殄大笑,收起折扇,斜插入船壁,扇未折,扇柄已入木三分。抱拳道:“多谢浙东白皮鳄石兄美意,折扇还请收下,告辞。”说罢便一头扎进湖水中。

渔夫大惊,没成想夜顾殄已猜出来自己的名号,不由心生敬佩。

和尚连忙拾起夜顾殄遗留的酒壶一喝而尽,拍了拍肚子,将胸前的念珠取下挂在船壁的折扇上,回首对白皮鳄道:“施主,着折扇是夜侠士送你的,这念珠却送不得,还请劳烦保管一下。”

白皮鳄连忙答应。和尚向后一翻,胖大的身躯也是栽进湖中,竟是没有溅起水花。

……

夏日的湖水是清凉的,湖太深,越是往下,水便越凉,光线也越暗。

少年屏息继续往深处潜,谁知身边的水流突然发生变动,一股及其冰冷的寒流将少年裹住,不由少年自己发力,便自发地向湖底深处涌去。少年竟然也是没有挣扎,任由寒流携带自己流向这未知的深处。

不多时,暗流已将少年卷至湖底,此刻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少年干脆闭上了眼,运气龟息起来。

湖底似乎有涵洞,少年顺着寒流进入涵洞,手掌触及涵洞壁,光滑如镜。

少年的手掌贴着洞壁,终于在一处岔路口止住。暗流朝两个方向流去,一处洞口稍宽,一处仅能容纳一身。

少年双脚抵住洞壁,在如此急的寒流下,在如此光滑的洞壁上,却是没有移动半分,双掌同时在洞壁上摸索着。

洞壁上居然有字,谁会在此处刻字,少年又怎会知道此处有字?在这漆黑一片的寒流中,这些字又有谁能看到?

这字自然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摸的。少年顺着这些字一行行摸着,在心里已经默默读了出来。

“醒龙诀

寒蝉洞若烛,寒鸠隐明霜,

心浮游骨,筋断碎肉,

劲发于身散于身 ……”

少年顺着字诀移动着,字诀延伸至小洞口。少年心中已被这字诀中的奥秘深深吸引,已然不觉地向小洞口移去。

字诀摸完时,少年已进入小洞口七八丈。在这光滑的像泥鳅的洞壁上能站稳已是需要极大功力,要是说逆着这湍急的寒流而上更是难如登天。

少年此刻已是消耗了极大力气来到此处,若是逆流前往另一个洞口已是力不从心。可身后的洞口似乎是越来越小,如若自己被卡在这未知的深洞中,那便只能等死了。

少年却似是没有半点犹豫,松开双脚,继续随着寒流冲向那狭小的深洞中。

洞口果然越来越窄,但洞壁却是越来越软,到最后少年竟是陷入一片流沙之中……

另一处高山流水,山是桃花山,水是寒潭水。寒潭水上百尺瀑布飞流而下,看其水源,却是从桃花山的山洞中喷射而出。

若说真有世外桃源,那说的定是此处。

寒潭不远处一茅舍建在一块大青石上,大青石一侧石径蜿蜒,通向不远处的一块花圃,花圃中一华发老者正持瓢浇水。花是鲁南血菊,人却不知是何人。

桃花山的山洞流水突然变小,突然又是一股激流携带者一个身影喷涌而出,身影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随着那瀑布直直的坠入潭水中,随后又浮了起来。

……

老者放下水瓢,缓步走回茅舍,提着一根竹竿不缓不慢来到潭边。

随即,竹竿像箭一般射入谭中,接着又是一挑,谭中身影便被挑到空中,头朝下,眼见要向那大青石砸去。竹竿又是随影而至,轻轻接住那身影,缓缓放下。

这大青石上昏迷的人不是那跳湖少年又能是谁。

老人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给少年灌了几口,又自顾去花圃浇水去了。

已是晌午时分,大青石上的少年也是慢慢醒来,原本惨白的脸也慢慢有了血色。环顾四周,一片安静祥和的田园景象呈现眼前。老人已经浇完了水,此刻正盘坐在花圃旁边的一块草地上吹着横笛。

笛声婉转微妙,轻柔却悠远,像是田间流水潺潺,又似春风拂面。这夏日本少不了蝉叫蛙鸣,但此刻却只有笛声悠扬,似是万物都在屏息倾听。

少年感觉此刻身体暖洋洋的,在那寒水中呆了那么久,此刻的太阳显得尤为亲切。少年坐了起来,品味着老人的笛声。笛声虽然悠远,却很平滑,来来回回似是只有前奏,并无高潮。

少年伸了一下懒腰,顿时一股困意袭来。而后一阵清风吹来,少年又是打了个冷战。

原来少年的衣服还是湿的。

少年望了望老者,喊道:“嘿!前辈,您既然救了我,为何不好人做到底,赠我一套衣服?”

老人放下横笛,回到:“老夫已赠你几口好酒,为何还要赠你衣服?”

少年一怔,砸了咂嘴,笑道:“老前辈有酒那也是好的,不知可否再赠些酒来尝尝,方才昏迷中似梦到喝了美酒,却是没尝出什么味。”

老人大笑,将腰中酒扔向少年,接着继续吹起笛子来。

少年也不客气,仰头喝起来。

“嘿!老前辈,说实话,你这酒真是好酒,相比武夷梅子酒更浓,相比洛阳桂花酒更柔,相比祁连汾酒更烈。好酒,好酒,好酒!”

老人笑而不答,笛声继续悠扬。

“哈哈,前辈的酒是好酒,笛声却是有些不如意。前辈气息平稳深厚,笛技已登峰造极,为何吹的曲子让人两眼犯困?”

“少年人,你还会品曲么?”老人停曲笑问道。

“不瞒老先生,在下的母亲秦诗羽正是通曲之人,所以自是耳濡目染,比平常人多听了几首曲子罢了。手上也有些世上为数不多的名曲谱,先生不嫌弃,可献上以报这赠酒之恩。”少年道。

“哈哈哈,少年人果然有趣。不说报救命之恩,却说报赠酒之恩,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了。老夫喜欢。”老人起身向少年走来。

“不知秦白离与你母亲可有关系?”老人接着道。

“秦白离正是家母的父亲,去年寒冬时节已经过世了。老先生认识?”少年略带疑惑。

老人并未回答,在少年身边坐下,又吹起笛子来。微风拂面,夏蝉禁声。

少年也是知趣,不再询问,自知眼前老者八九分是自己所寻之人。手中的酒晃了晃,又是牛饮起来。

真是好酒。

七八首曲子吹过,少年已是昏昏欲睡,挪身依靠在青石台阶上,双臂交叉枕于脑下,双目微闭,似在养神。

“老夫所吹之曲名为’百木鸣’,共有系列曲目十四首。此曲悠扬平滑,的确有着催眠功效。但老夫所吹的听众并非是人,而是脚下这一片花圃。”老人起身,横笛已别在腰间,双眼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块花圃。花圃中祥和之气弥漫,微风拂过,一片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

“好香,好花!也是好曲,如此对百木催眠,想必是为促进这百花的生长。如此手法当真奇特,晚辈长见识了。”少年坐起身来叹道。

老者笑而不语,

太阳已经西陲,霞光自远方斜射而来,红云静止,山口开阔处水田阶梯分布。水田自山脚一直延伸自远方,稻田中稻苗已是末膝,一片的绿意盎然。细看便会发现这片辽阔的绿色之中夹杂着青色的麦穗,稀稀落落的农夫行于田埂上,视察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黑色的水牛慢悠悠地啃着小道旁的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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