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少言的老父亲变得更加沉默。每天早晨天没亮他就出门锻炼,到了吃饭点才回来,看起来很忙碌,很充实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的心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思念。父亲是一个内向寡语,感情细腻的人,心里有话,从来不说。我们想带他出去散下心,他也不愿意去。所以看到他孤单落寞的样子,我们也无能为力。
国庆放几天长假,也没得什么具体安排,呆在家里也确实无聊,恰好朋友的旅行社有一个去杭州,看钱塘潮的行程,时间不长,才两天,价格也实惠,朋友约我一起同行。最近心情也有点压抑,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转转,全家出动会更加快乐。只是不知道老父亲,愿不愿和我们一起同行呢?中午一起在席间吃饭,我问父亲:“老爸,国庆出去玩一下好不好?’'父亲一改往日的低迷抑郁,惹有兴趣的问去哪里呢?我说去杭州。"好啊!"没想到这一次父亲回答得很干脆,很肯定。这还真出乎我意料。
父亲似乎对这趟行程充满期待。每天的心情很不错,走路有时嘴里还哼着小曲,手机里天天放着歌,看着老父亲高兴的样子,我也很开心。父亲好久没拥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为了让父亲的这趟旅行过得更加快乐和满意,我还特意约了同学的老爸(他的好友)和他一起同行,同学也很赞同我的决定,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这真的是很难得。
10月4日清早,天还没有亮,父亲比我们起得还早,难道他也像我儿子一样,兴奋得晚上睡不着吗?一看他的装扮,把我简直惊呆了:脚下穿着崭新的运动鞋,一身休闲打扮,还戴了一顶挺时尚的旅游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十足!为了这次旅行,父亲看样子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儿子都禁不住赞叹道:爷爷,你真帅!老父亲笑了笑,没说话。
初秋的早晨,风中夹杂着寒气,不时向人袭来,吹得令人簌簌发抖。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一家人的兴致。父亲的好友也早已经在指定地点等候了,班车还没有来,两位老人在一边说说笑笑,心情特别好。
班车的座位很松敞,人到齐后便疾速向杭州驶去。刚开始一路顺畅,高速路上的车辆不是很多,大家都很庆幸没堵车。一路说的说,唱的唱,好不快活!可旅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车子驶到杭州市,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的拥堵。车上的人开始烦躁不安。等待的时间是令人煎熬的,可是除了静静的等待,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堵就是几个小时,到了杭州已接近傍晚!来不及欣赏夜景如画的杭州市,一行50多人,吃完晚饭,在宾馆洗漱停当,都匆匆入睡了,太累!
因为时间上的安排,我们这一次的旅行目标,是看钱塘潮,美丽如画的杭州,还有那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只有等下次再来慢慢品味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导游就催我们起床,宾馆到看钱塘潮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不赶早去的话,怕到时占不到位子,去早一点还有一个优势:可以不买门票,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没有人表示反对意见。
我们这次观潮的地点,不是在海宁的盐官镇,而是在老盐仓观看回头潮。据导游介绍:钱塘江的交叉潮汇合后,向上游推进,在盐官形成一线潮;钱塘江在老盐仓转弯,一线潮碰到海塘急剧回头,形成回头潮。老盐仓的河道上,出于围垦和保护海塘的需要,建有一条长达660米的拦河丁坝, 咆哮而来的潮水遇到障碍后将被反射折回,在那里它猛烈撞击对面的堤坝,然后又回头,落到西进的急流上,向东回流,形成更加壮丽的奇观!这就是回头潮。
对于钱塘潮的印象,缘于小时候学习的课文<<观潮>>,加上老师那绘声绘色地讲述,对这一天下奇观充满了无穷无尽地期待。我问老师看过钱塘潮吗?老师愣了一下,说没看到过。没看过竟然讲得那么精彩?学生的内心顿时对老师的教学艺术产生无比崇高的敬意!课文上描写的惊天动地的壮观场面,实在是令人心潮澎湃。要是能亲眼目睹,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没想到时隔三十多年的愿望,今日才可得以实现,想想就令人激动!时至今天才知道,除了盐官的一线潮,竟然还有一个回头潮,真的涨知识了!
我们一行50多人,来到了老盐仓的观回头潮地点,因为时间还早,观潮的人并不多。″回头潮"三个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们沿着堤坝一直向前走。想找一个最佳的观潮地点。一些好的观景台,都被人占用了,还听说有游客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这里,一宿没睡,我真的佩服这些人的勇气和坚持!当地的一些民众,竟然用一块破布占了一块地方,张嘴就是50元。为了让老爸能有一个很好的观潮地点,我也只有咬咬牙掏了50元,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我们一行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唉,总算是安定了。
时间还早,堤坝上陆续有一些游客在进入。此时的钱塘江,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难道真的会出现那种波浪滔天的景象吗?看到江面周围的一些警示广告牌上写到:每年都会有一些人不顾安全警示,擅自脱离警示线,而葬身海潮的一些报道。看起来真让人紧张!
等待,是令人揪心的!老爸和他的老友,却不急不躁,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着天,看起来心情真是不错。妻儿在边看手机,边说笑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堤坝上的游客越涌越多,真的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阳光也越来越强烈,刺得人都睁不开眼。
大约一点钟左右,突然,人群开始嘈杂起来,都拼命地往前挤,"我的位置可不能被别人占了"父亲个子矮小,站在堤坝的栏杆边,勉勉强强能看到江面。我用双手在他的头两边,支撑起一个保护他的三角架,这样,父亲就安全了!我不禁为自己的聪明举动而窃喜不已!只听到有人大喊一声:潮来了!霎时,几干几万个头颅,都转了一个45度的角,踮着脚向东边极目远眺。后面看不见的,不断地往前挤,往前挤,有的还大声地嚷嚷:让一下好吗?让一下好吗?在这种嘈杂混乱的局面里,这样的声音,你觉得会有人听到吗?很快便被淹没了!只听到头顶上,耳朵边,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于耳!我没有用手机拍照,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饱眼福就足够了!
只见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很长很长的的白线,那白线由细到粗,横贯着整个江面,像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地,有节奏地由西向东移来,那声音,像是山体在崩塌,又像是千万匹骏马在嘶叫!轰隆隆,轰隆隆,响声震耳欲聋!那白浪排成的线,一眼望去,比尺子画的还要直。潮头不断向前挪动,就像是干万只马头在并驾齐驱,好一幅波澜壮阔的潮水图啊!
近了,更近了!潮水夹杂着黄沙,掀起几丈高的波浪,向观潮的人群铺天盖地压过来!啊,啊,啊…人群里不断爆发出尖叫声,哭喊声!可是潮水根本不理会人们的感受,一改刚才的温文尔雅,变得面目狰狞起来!连扑几个巨浪,又大摇大摆的地向西涌去。汹涌澎湃的潮水冲向了长达660米的拦河丁坝,遇到障碍又一次反射折回来,在那里它猛烈地撞击,撞击,以泰山压顶之势又翻卷回头了,落到了西进的急流上,形成了一排“雪山”,风驰电掣地向东回奔,那声音如狮吼虎啸,惊天动地,形成了这一天下奇观一回头潮!
才一会儿功夫,余波逐渐散去了,江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又变回了它那温文尔雅的形象,这简直不能让人相信,刚才经历过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吗?人群中有人在嘟囔::就这样完了吗?″完了,没了。"语气中饱含着不舍和失望,″等了几个小时,就看这几分钟?"有人开始悻悻地怨起潮来!他们也许和我当初想象的一样,以为这个江潮就像波浪一样,会一波接一波的不断涌来。哎,大自然就是这样,任性,随意,让人类无可奈何!
观潮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江潮褪去,一轮新的人潮又开始了,我牵着父亲的手,望着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龙",一脚一脚地向门口挪去,妻儿就跟在后面,看着他们兴奋而涨红的脸,父亲意犹未尽的表情,我想这一趟旅行,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