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狂魔
我说的吃人,是实实在在的吃人。如果是权利,金钱,亦或者是思想对人民群众造成的伤害比喻成吃人,那不必我说半句。我说的人是两腿走路,双手赚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嘴巴,跟你,跟我一样的人。
吃人这事并不是我落地就会。初初开始吃人,我并不在意怎么烹饪,只是简单的把挖来的这块紫的发黑,还未及拳头大小的肉丢进水里。凭着一股劲,我把灶台旁的树枝草末胡乱塞进火里,然后手肘撑着爬上发烫的灶台,趴在这里端看锅里的肉。刚才还纹丝不动的水开始动了起来,水泡越起越大,没得细想,我用树枝把这块肉挑出来,慌乱地伸手去抓。这还未熟透的肉,经过我牙齿的咀嚼,混着腥膻微甜的血,滑进了我的食道,经过不复存在的心,最后流入到我的胃里。
这是一块好肉,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去烹饪却保持了肉质的鲜嫩,要说这肉有什么不足,那这肉实在太小,而我实在太饿。可这毕竟又只是一个七岁女孩腿根挖来的肉。我没有哭,哭是人的事情,决定割这块肉之前我就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
我吃人,但是我不杀人。这个女孩不是我杀的。她是饿死的。在她没死之前,我们曾一起提着家里的篮筐去外头捡麦秆。我们把捡来的麦杆用是石磨碾碎,然后放进水里煮开。这种汤喝的满嘴渣,卡在喉咙里,一点不自在。这又不是我们还能选择的时候。外头寥寥无几的草根,树皮,被蹲在菜地里,爬在树枝上的男人们占据。等他们洗劫过后,再要拾掇这些,我们总要费上更多的劲。这个时候,我已经饿的两腿发软,她更是连家里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她死前几天,我一直给她喂水,外头的雪下的很大,草根,麦秆,全压在底下。我没敢下炕,我怕下去就没有力气再上来了。女孩的脸肿了起来,像鼓起的气球,薄薄的,仿佛一戳就破。后面,她喝水的力气也没有,喂进去的水顺着嘴巴沿着下巴,脖子流进她棉袄里。她细细地哭,像刚出来的小猫在呜咽,再后来连声音都没有了。我把她推到靠近窗边的炕上,然后我睡在她那个位置,好在她干瘪的只有一层皮裹着骨头,并不需要我花费太多的力气。我依旧依旧喝着炕头的水。很快我也要随着女孩的脚跟走了。
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讲这个事,你便知道,我活下来了。在女孩死后的第二天,隔壁的男孩叫她一起出门挖草根,发现我们躺在这炕上。后面就是他大跟三大把女孩抬了出去,然后给了我一碗用树皮捻成粉末的汤糊。在当时那个年头,家里有男人的日子总是要好过一些。
那天,天气晴朗,头顶还亮着星光。我拿着那把割草的镰刀走进夜里。天依旧冷,风不停地刮。趁着早上喝了一碗树皮汤的劲,我蹒跚走到那块地。这是一块空地,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坑,白天的雪还没得及覆盖掉这些深深浅浅。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发绿的,发紫的,发红的。应景似的,这些死去的人一样被挖了大大小小的坑。很难说的清楚是狼还是人所为。这些人的死去并没有结束生前的不幸与遭遇,死后依旧要忍受被人被狼割肉为食的悲剧。
在这个北风呼啸的夜晚,我寻找昨天女孩的尸首。在一堆乱石旁,我看见这个女孩。席卷的草席已经被掀开,衣服上的棉絮随着这风吹的满地。乘着夜色,我摸索着前进,找到这个女孩,割下她腿根的肉,走上回家的路。
这就是我第一次吃人的全部过程。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吃人的必要。这里有大米,有包子,有馒头,有各种各种可以让我饱腹的东西,但是我对吃的始终有一种饥饿感,除了记忆,这是那三年给我留下最深刻的东西。我54岁,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吃过死人。
我思考死亡的意义。三年的饥荒以及世界末日论强迫我去思考死亡。对于我这种大多数时候离幸运很远的人,活着跟死去没有多大的差别。我跟你保证,我未曾隐瞒你什么,唯一还没有跟你所坦白的是我跟这个女孩的关系。她是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