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紫翔

十八

夜晚降临，H市的上空被深蓝色的幕布包裹，下面是一个名叫社会的大舞台。

城中的一座高层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门上写着XX心理治疗室，顾城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套间，大门正对着一张办公桌，墙上写着四个大字：悠然自得，里面的陈列很简单，一些医疗器械，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躺椅，旁边有沙发，茶几，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顾城只认得其中一幅是梵高的《向日葵》。

房间内的一扇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个头不高，长相十分清秀，给人一种阳光帅气的感觉。

他看见顾城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您好，您就是顾警官吧？”

“是的，刚才打过电话。”顾城回答说。

“久仰，快请坐，”年轻人微笑着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磁性，给人一种微妙的安全感，“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我们的接待已经下班了，只有我为您服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任宇翔。”

顾城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已经取得心理学博士学位的人竟然如此年轻，不禁问道：“你就是心理医生吗？”

任宇翔笑了笑，说道：“心理医生不敢当，我就是陪客户聊聊天。”说完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烟灰缸，放在顾城面前，“在我这里您随意就好，不用这么拘谨。”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顾城诧异的问道。

任宇翔指了指顾城的手指说道：“左手食指指尖焦黄，顾警官您今天可没少抽呀。”

顾城看着他开玩笑道：“你不做刑侦可惜了。”

任宇翔笑了笑：“您说笑了，见的人多了自然要学着多观察客户。”

“是么，那你还看出什么了？”顾城问道。

任宇翔想了想说道：“您今天应该在车里坐的时间比较长，而且有很强烈的情绪波动。”

顾城愣了一下问道：“这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外衣上有褶皱，说明您今天坐着比较多，但是如果在室内的话，外衣应该是脱掉的，所以根据您的工作性质我判断是在车里，”任宇翔回答道，“您的眼白泛红，眼泡有些浮肿，而且这么晚给我打电话预约一定是有让您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我说的对么？”

顾城点点头，不禁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任宇翔微笑着说道：“观察客户是为了快速了解客户，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希望您不要介意。”

顾城苦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顾城总感觉自己似乎赤裸裸的站在这个年轻人面前。

“我的情况小王应该和你说了吧？”顾城问道。

任宇翔坐在顾城对面，摆摆手说道：“其他人的想法从不列入我的主观判断里，您是我的客人，我需要有自己的判断，您把您的情况大致向我描述一下。”

顾城点点头，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任宇翔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房间的柜子旁，取出来一瓶红色的液体，然后拿了两个杯子，微笑着向走到顾城身边。

“这是我朋友自己家里自酿的女儿红，保证没有任何添加剂，”还没等顾城发问，任宇翔微笑着说道，“这酒度数不高，味道非常不错，像我这种不会喝酒的人都爱不释手。”

看到酒顾城突然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不禁问道：“我爱喝酒的毛病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这个，”任宇翔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小王告诉我的，希望它能让你更放松一些。”

顾城也不介意，他端起酒杯闻了闻，一股清香灌满了他的鼻腔，他不禁一饮而尽，淡淡的辛辣划过舌尖，流动到舌根却如此柔和，一股热流缓缓滑落，瞬间温暖了他冰冷的心，留在口中的后味十分香甜，久久不散。

“好酒啊。”顾城感叹道。

任宇翔满意的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能让您这个喝酒的行家也觉得好，这是我的荣幸啊。”

小酌了几杯，顾城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话匣子也打开了，他向任宇翔述说了自己的状况，巧妙地避开了案件的细节。

“……就是这样，自从击毙了那个犯人之后，我经常会梦到当时的场景，而且有时会感到头疼，呆在家里也让我感到紧张……”

整个过程任宇翔一直没有打断顾城，只是认真的在听他说，眼神像一个渴望听故事的孩子，时不时的在本子上标注几笔。

顾城说完，叹了口气，点上一根烟。

任宇翔沉默了一会，说道：“您介意我问您的婚姻状况吗？”

顾城一愣，眼神里立刻流露出伤感的神色，语气却十分平淡的说道：“我的妻子和孩子，在六年前的一次车祸中都去世了。”

“不好意思，对不起。”任宇翔有些歉意的说道。

顾城摇摇头。

任宇翔又在本子上记了几笔，抬头指着四周说道：“您觉着我这里装修的怎么样？”

话风转变的这么快，让顾城有些意外，他环顾四周说道：“挺好的，深色调让人觉着很温暖，说实话在你这里我有一种安全感。”

任宇翔点点头说道：“您是应该好好休息了，从您神色我看的出来，最近一定没有好好睡过觉，有些神经衰弱。”

说完任宇翔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随身听，说道：“您带上它，躺在这里，它能让你放松下来。”

顾城看着随身听皱了皱眉头，他有些心里有些不情愿。

任宇翔笑了笑说道：“您放心，这个里面播放的是轻音乐，不是催眠曲，您什么都不要想，静静地听就好，对您有帮助的。”

顾城这才点点头，带上耳机，躺在椅子上。

任宇翔按下播放键，耳机里的声音很小，传出一支轻柔的歌曲，手嶌葵的《The rose》，这首歌顾城以前听过，却没有感觉如此温暖。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

手嶌葵的声音像是在耳边轻语，干净而纯洁，轻柔又动人，顾城听着听着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躺在沙滩上，身边萦绕着玫瑰花香，浮躁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浑身的肌肉渐渐的松弛，不知不觉便打起了鼾声。

任宇翔看着进入梦乡的顾城，皱了皱眉头，按下随身听的暂停键，走到办公桌前看着自己的笔记，神色越发的严肃。

十九

夜色渐浓，黑暗笼罩大地，城市的灯光像烟花一样闪烁，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

我穿着一身黑衣，带上黑色的面罩融入其中。

在黑暗中行走，我全然不顾脚下的泥泞，今晚的目标早已锁定，腰间的钢刀早已饥渴难耐。

一座别墅犹如鬼城映入我的眼帘，月光下的窗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里面的人我已宣判了死刑！

黑暗中的我仿佛有着无限的力量，我像一头雄狮般静卧，呼吸缓慢而均匀，盯着别墅的大门，静待着狩猎的时机。

一缕灯光由远及近，机会像初升的朝阳般如约而至，电动车停在别墅门口，带着头盔的外卖小哥按响了别墅的门铃，不一会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别墅门口就离开了。

我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地颤抖，瞪大眼睛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左手摸到腰间，紧攥刀柄。

门开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探了出来，他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存在，俯下身子准备拿起装满食物的包裹。

我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冲了上去，步伐轻盈而有力，风在我耳边呼啸，已经响起了胜利的号角。

他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但为时已晚，我手中锋利的钢刀已然划过他的咽喉，鲜血如同绽放的花朵，喷涌而出。

他来不及反抗，只能双手捂住脖子向后退去，眼神里写满了茫然与绝望，他张了张嘴，想向屋内的人发出警告，但只是咳出一口鲜血。

我高傲的盯着他，一言不发，看着他眼里的光芒慢慢消失，内心无比的亢奋，只有看这些人死在我手里才能让我如此释怀，这一刻我是审判者，是杀手，是神！

我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将尸体拖了进来，缓缓的关上了别墅的大门。

进入别墅，四周依旧黑暗，灯光顺着楼梯从二层透了下来，上面传来几声叫骂，我慢慢走上去，悄无声息。

二层的一个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足球比赛的解说声，透过门缝，我看到两个男人背对着门坐在电视机前，周围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酒瓶。

“我操，这球都不进，”一个男人抓着头发咆哮道，“老三呢，他妈取个外卖这么长时间，老三！没酒喝了，赶紧的！”

我推开门迈步进去，闪着寒光的钢刀高高扬起，离我近的男人刚回头就被我劈倒在地。

“我操！”另一个男人猛然弹起，顺手端起椅子向我砸了过来，我一脚将椅子踢开，迅速逼了上去。

他抄起手边的酒瓶想要反击，我猛然跃起，一脚踢掉他手中的酒瓶，腰部使力，身体在空中旋转，一记重脚轰在他的胸口。

他身体向后仰去，撞在墙上，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如猛虎般扑了上去，手中的钢刀深深的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瞪大眼睛盯着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咬着牙，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咯咯声，此刻如果我摘下面罩，他一定能看到我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用力将钢刀从他的胸口抽出，看着他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贴着墙面滑落，软踏踏的铺在地板上。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我猛然转身，一把椅子迎面飞来，我下意识的用手抵挡，手中沾满鲜血的钢刀被砸落在地。

刚才被我劈倒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鲜血从他的肩膀不住地涌出，染红了整件衣服，但他毫不在意，誓死要与我拼个鱼死网破。

眼前这个家伙，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将他杀死，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受伤，绝对不能！

他咆哮着，手中的菜刀划着美丽的弧线直劈我的面门。

不能犹豫了！

我迅速向后退去，同时右手摸出腰间的手枪，对准眼前的困兽扣下了扳机。

“砰！”

他闷哼一声，身体像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飞，滚落在杂乱的酒瓶中，无助的抽搐了一下，手中的菜刀从指尖滑落，没有了声息，浓稠的血液顺着地板缓缓流动。

我长出一口气，捡起钢刀，看着满屋子的血迹和两具尸体，心中无比的自豪。

这世界的黑暗斑点又被我擦去了一片！

我活动了一下脖颈，一阵疲劳袭来，不禁打了个哈欠，但是我不能休息，这个现场还需要从新清理一番。

电视机里的足球比赛依然在继续，但这边的世界却已全然不同！

二十

手机的闹铃将顾城唤醒，他舒服的翻了个身，伸了伸懒腰。

顾城坐在床边发呆，昨晚的心理医生不管能不能调节好他的心病，至少让他好好地睡了一觉，头脑都清醒了许多。

等等，顾城看着眼前的景物愣住了，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家的卧室，但是昨天他最后的记忆是在任宇翔的心理治疗室听着音乐睡着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全然不知。

顾城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起身，把家里的垃圾桶都检查了个边，却没有发现被丢掉的烟，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早就听说过女儿红后劲大，没想到竟然能把我喝断片。”顾城自言自语的安慰道。

他简单的洗漱完毕，就驱车开往刑警大队。

刚进大门就看到周一纯抱着一大堆资料狼狈的在上楼梯，顾城立刻迎了上去。

“早啊，一纯，”顾城问好道，“你拿这么多东西也没人帮你，来，给我吧。”

“嘿，顾队早，”周一纯看见顾城仿佛看见了救星，“还说呢，他们都出警了，办公室都没人了。”

“这么早就有报案？”顾城颇有意外。

周一纯点点头说道：“是啊，好像还是个凶杀案，小王和刘警官带着其他同事一大早就去了……”看到顾城的脸色，周一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顾城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案子应该不会再让我插手了吧。”

顾城说着顺手接过周一纯手中的文件，重量让他吃了一惊，手中一沉，顶上的一个文件袋滑落，砸在他的胳膊上，划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伤口。

“没事吧，顾队？”周一纯惊呼道。

“没事没事，”顾城多少有些尴尬，立刻辩解道，“昨晚睡觉可能压住胳膊了，猛的一下没使上劲。”

顾城帮周一纯把文件放到办公室里，周一纯满脸歉意的说道：“哎呀，把你胳膊都划烂了，还好我这有创可贴，给你贴上。”

说着周一纯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创可贴，顾城看了看，皱起了眉头：“这上面还有米老鼠的图案，我这小伤口，就不贴了吧。”

“不行，贴上，消炎。”周一纯不由分说的拽起顾城的胳膊，剥开创可贴，细心地贴了上去。

顾城只能苦笑的看着她，对于漂亮女孩子这些强硬的要求，男人真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回想着之前案件的细节，心里多有不甘，但却无可奈何，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真心的希望之前对刘警官的质疑是多此一举，调查能有所进展。

刘响那边肯定有问题，但是该怎么样建议刘警官多盯着那家伙呢？顾城正琢磨着，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小王打来的。

顾城踟蹰了一下，接了起来：“喂，小王。”

“师父，这边有新案子，你要不要过来。”电话那头小王的声音有些犹豫的说道。

顾城叹了口气：“我已经被停止案件的调查了，这时候过去不太合适吧。”

“师父，我给你说，这个案子跟之前的都有关联，我和刘队商量过了，觉着你应该来。”小王说道。

“什么案子？”顾城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凶杀案，死了三个人，”小王声音有些颤抖，“而且现场有点奇怪。”

“现场奇怪是什么意思？”顾城问道。

小王压低声音说道：“现场和那个疯子的案件很像，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细节方面还得你来看看。”

“在哪里？”顾城的兴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在刘响的别墅！”

二十一

刘响的别墅位置有些偏僻，这里是H市的别墅区，街道很窄，汽车勉强可以通过，人流量少，别墅和别墅之间隔着很宽的绿化带，街对面有几家小商铺。

经过那几天的蹲点，顾城对这周围的环境已经非常熟悉，但这是他第一次站在了别墅里面。

整座别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地面没有留下血迹，案发房间的桌椅有序的排列在正中央，上面甚至没有一丝灰尘，空酒瓶整整齐齐的堆放在墙角，丝毫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可怕的事情。

三具冰冷的尸体安静的躺列在客厅当中，法医正围着拍照检查伤口，民警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搜集着各种证物。

“报案人是街对面商铺的老板，据他说刘响经常去他的店里买东西，昨晚听到别墅里传来类似酒瓶爆裂的声音，开始没当回事，早上起来发现门口的外卖没有被取走，别墅的大门上有血迹，敲门也没有人回应，这才报了警，”小王向顾城讲解着案件的基本情况，“我们进来时发现三具尸体被整齐的排列在这里，造成死亡的方式不同，一个是利器直接隔断颈动脉，中间那具胸口肋骨断裂，致命伤是胸口被利器贯穿，最后那具肩膀上有被利器劈砍的创口，还有最为特别的，他是被枪击致死……”

“什么，枪击！”顾城惊讶的打断小王。

“是的，现场被打扫干净，没有留下弹壳，但是法医已经将子弹取出，一会我就拿去做弹道分析。”小王神色严肃的说道。

顾城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三具尸体，有两个人他很眼熟，判断就是之前劫走女孩的两个壮汉，还有一个正是他这几天都在关注的刘响，真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小王看了看四周，刘警官还在一边忙碌，他低声对顾城说道：“师父，你有没有注意这里的垃圾桶？”

顾城知道小王要说什么，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不自觉的走到房间角落的垃圾桶旁，里面安静的躺着几盒没有抽完的烟。

瞬间他的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脑海里一个瘦高的身影缓缓浮现。

“师父，你看有没有可能是模仿型作案？”小王走过来问道，“用这种方式来混淆视听。”

顾城不可置否，心中五味杂陈，他几乎可以断定，眼见得三个死者生前一定做了很多邪恶的事，在他眼里都是死有余辜，甚至恨不得拍手称快，但是这种杀人的方式让他想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身影，令他毛骨悚然。

刘警官走了过来，看着顾城说道：“顾队，这个案子恐怕还得麻烦你，之前虽然是公事公办，但也多有得罪……”

顾城摆摆手打断他道：“刘队，你都说了，公事公办，现在我们先办公事吧，有什么发现吗？”

刘警官干笑了一声回答道：“没有任何收获，现场打扫的干干净净，除了这三个受害人的指纹，没有其他人的，但是根据其中一个受害人胸口的贯穿伤来看，初步可以判断，凶手使用的凶器和之前廖胖子被杀所使用的钢刀几乎是相同的。”

“你的意思是同一人所为吗？”顾城问道。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刘警官点点头说道，“但是有一点区别，这个凶手使用了手枪，这也给我们侦破案件提供了一个方向。”

顾城没有说话，蹲下身子查看三个死者的伤口，他的脑海里一个瘦高的身影和之前视频监控上的黑色背影慢慢重合，许久他抬起头对刘警官说道：“几乎可以并案，这个凶手依旧是个左撇子。”

小王拿着证物袋走了过来，里面装着一粒扭曲的银灰色子弹，上面沾着斑驳的血迹，他的神色严肃而认真，对顾城和刘警官说道：“子弹我现在就拿去做弹道分析，应该明天上午就会有结果。”

顾城从没见过小王如此认真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跟着刘警官这么短的时间，这个人都有变化。

“还有，外卖那边也需要调查，”顾城补充道，“了解一下外卖送来的具体时间，还有送外卖人的信息，送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除三个受害者以外的其他人。”

刘警官点点头，立刻开始分配行动。

现场的勘察很快结束，三具尸体也被拉回了法医室，进行进一步的解刨分析。

这一天，刑警大队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周一纯调取了整条街的监控录像，一帧一帧查看。

对于这个案子，顾城不敢细想，他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也觉着这些人死有余辜，身边的人他也不想过多的交流，似乎所有人都透着一丝诡异的情绪。

月上枝头，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刑警大队的民警都疲惫不堪，但依旧没有什么收获。

会议室里顾城伸了伸懒腰，他的心里既茫然又轻松，看着焦头烂额的刘警官，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终于刘警官疲惫的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语气无奈的说道：“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早点休息，我们不打疲惫战，希望明天能有所收获。”

民警收拾东西，鱼贯散去，顾城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小王，心想这家伙不会早就溜了吧。

刘警官走到顾城身边，有些歉意的说道：“顾队，真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加班到现在，走吧，我请你喝酒。”

“没什么，都是为了案子嘛，应该的，”顾城回答道，“喝酒改天吧，今天大家都累了，等这个案子破了咱们好好喝一顿。”

刘警官点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城看在眼里，不禁说道：“刘队，有什么你就说吧。”

刘警官干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唉，没什么，你之前一直说要调查刘响，现在出了这个案子，想问问你的看法，”看到顾城的脸色刘警官立刻补充道，“也怪我，如果当初听你的盯紧这个家伙，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顾城看着他，安慰道：“老刘，这事不能怪你，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也始料未及，我们现在好好调查还来得及，你说是吧？”

“对对对。”刘警官不住地点头。

顾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咱们还有的忙呢！”说罢，便撇下一脸尴尬的刘警官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弹道分析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二十二

顾城回到家，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蜷缩在沙发里点上烟，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享受内心久违的宁静。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在黑暗的房间中回荡，安静的夜晚出现这样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顾城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翻了起来，看了看手机屏幕，是小王打来的，再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他知道能在这个点打来，这小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师父，打扰你休息了。”小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事，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是不是弹道分析有结果了？”顾城有些迷迷糊糊的问道。

小王停顿了一下说道：“是有所发现，师父，我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来，我们去个地方。”

小王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顾城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好，你等着，我收拾一下马上下来。”

凌晨的街道黑暗又寒冷，顾城出门只穿了一件短袖，此时坐在小王的车上瑟瑟发抖。

小王开着车，一言不发。

“怎么了，咱们这是去哪里？”顾城问道。

“去之前的酒店。”小王面无表情的回答。

顾城一愣：“去那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小王平静的说道。

顾城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火的说道：“可以呀，小子，跟了刘队几天就敢命令你师父了！”

小王不回答，顾城靠坐在车上，盯着窗外的霓虹也不再说话。

凌晨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车辆，小王很快就开到了之前的酒店周围，他找了一处阴暗的地方停了下来，熄火，解开安全带，深吸一口气，才转头对顾城说道：“到了师父，下车你紧跟我走。”

顾城看了看他回答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王不由分说的下了车，左右观察了一番，缓慢的向酒店大楼走去，顾城紧跟在他的身后。

小王这种状态顾城从没见过，看着他的背影，顾城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不知道小王到底发现了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而且态度竟然如此反常。

小王带着顾城，顺着小路拐来拐去，一直绕到酒店大楼的后门，进去上了电梯，小王直接按下顶层的按钮。

顾城留意到，小王似乎带着他绕过了这座大楼的监控，这个电梯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里面既没有应急灯也没有应该配置好的监控设备，看来已经扔在这里很长时间没人使用了。

顾城盯着小王，他的脸上一直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楼层的数字一点一点的上升。

到达顶层，小王一马当先的走出电梯，又走进楼梯间，带着顾城继续上楼，然后轻车熟路的打开了大楼天台的大门，对顾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瞪了小王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一阵寒风猛的吹在顾城的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天台不大，顾城的两侧各种管道相互交错，只有眼前一个不到十平米的范围可供人站立，天台四周被一米多高的铁栅栏围了起来，栅栏外就是几十米的高空。

顾城环顾四周，走到管道旁向侧面望去，却立刻被小王叫住：“师父，不用看了，这里没有其他的人。”

顾城耸了耸肩膀，这样的环境让他的神经不由得紧绷，但他语气平静的说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王反身关上天台的门，面无表情，走到栅栏边，低头望着街道上的灯火辉煌，偶尔汽车像蚂蚁一样缓缓爬过，又抬头看着如弯刀一般的月牙，清风拂过他年轻的面庞，吹散了他的头发。

许久，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身眼神冷漠的望着顾城，拉开外衣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份资料递给顾城。

“顾队，弹道分析我做出来了，”小王淡淡的说道，“那把杀人的枪，是你的配枪！”

“什么！？”顾城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你的弹道分析作对了么……”

“换句话说，”小王打断道，语气平静而有力“昨晚杀人的凶手就是你！”

顾城震惊的说不出话，他下意识的伸手摸到腰间，才想起来枪还在家里。

“你昨晚去哪了？”小王语气颤抖的问道。

“我……我……”顾城一时语塞，他咽了咽口水说道，“小王，我强烈要求你重新做弹道分析，这个结果一定是错误的！”

小王摆摆手说道：“我从中午一直对比到凌晨，分析做了无数遍，师父，我多希望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你现在告诉我，昨晚你去哪了？”

“昨晚我去看你给我介绍的心理医生，在他那里睡着了，然后……然后……”顾城语无伦次，自己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回的家，他一点都不记得。

难道是任宇翔？顾城脑海里突然闪过他的身影，趁着顾城睡着，拿走他的配枪去行凶，但他清晰地记得，去看心理医生前，顾城把自己的枪锁在了车上，任宇翔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车上有枪呢？

顾城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他抬头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和茫然，用祈求的语气说道：“小王，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昨晚我在心理医生那里睡着了，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醒来就在自己家里，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调查一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么？”

小王脸上扬起了轻蔑的微笑，摇了摇头说道：“顾队，你怎么可能连自己去了哪里都说不清楚呢？你可是堂堂中队长顾城啊！”

说完他一只手伸到腰间，掏出配枪，对准顾城，冷冷的说道：“这些事情该有一个了结了，顾队，对不住了！”

顾城震惊的瞪大眼睛：“小王，你什么意思，你要杀了我吗？”

“我可没那么傻，”小王笑了笑，用枪指了指天台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里吗？”

顾城愣住了，他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我是要让你死，但是不能用这个，”小王扬起了他的枪说道，“天台，多好的条件，跳下去，一了百了，刑警大队中队长畏罪自杀！”说罢，自顾自的咯咯笑了起来。

顾城看着小王，眼前的人陌生而可怖，他不禁问道：“为什么，小王，你疯了吗？”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小王突然咆哮道，“就是你，就是你个混蛋，葬送了我的前程，葬送了我的未来！”

顾城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困惑：“我，我做什么了？”

小王稳定了下情绪，点点头说道：“好，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知道小敏案子的案子证人为什么翻供吗？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会在你到达城中村的时候被带走吗？”小王面带嘲讽的问道。

顾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是你做的？”

“刘响本来就是个贩毒的，他们这伙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小敏那个婊子不自量力，不知道从哪里掌握了一些刘响下一次交易的信息，并以此来威胁廖胖子，于是就被灭口了，但是为了保证下次交易可以顺利进行，廖胖子绝对不能被起诉，于是他们找到了我，”小王指着自己自豪的说道。

“他们承诺，下次交易结束后分我百分之十，这笔钱足够我离开这里在大城市买车买房了，于是我私下里威胁了那几个证人，让他们按我写的证词去说，本来事情顺理成章，却让你搅黄了，”小王怒喝道，“你不仅杀了廖胖子，还总是要盯着刘响，导致原有的交易时间一推再推，现在你干脆直接把刘响杀了，你杀了刘响就是杀了我的财神，抹杀了我的未来！”

顾城听着小王的描述，他的内心震惊不已：“我去城中村找证人女孩的时候，也是你通风报信让刘响把女孩接走的？”

“是的，”小王点点头说道，“那姑娘本来就喜欢胡说八道，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干，但是我也确实没想到刘响会直接杀了她！”

“小王，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傻，如果不是你自己说出来，我绝对不会相信这些都是你做的，”顾城的内心痛惜不已，“你以为你这么做了，刘响那帮亡命徒就会履行承诺吗？”

小王笑着说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不管怎么样，事情都让你给毁了！”

“虽然我说不清楚昨晚我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顾城诚恳的说道，“小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是警察啊！”

“我变成这样，哈哈，我变了吗？”小王一脸讥笑，“顾队，你没有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你不问问它公平吗！”

“我跟你说过我前女友的事吧，我跟她分手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嫁人了，我跟她谈了三年半，三年半啊，都抵不过这半年吗？”小王疯狂的咆哮着，声音颤抖，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她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后来我才知道，她找的人有车有房，家境富裕，可是我呢，我算什么！”

“我们出生入死，这几年我的身上添了多少伤疤，我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觉，我换来什么了？我得到什么了？你去问问，别人敬畏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身上的制服！脱下它，我什么都不是，”小王继续咆哮着，“我现在依旧租住着几十平米的房子，开着二手破车，我时常在想我前女友的选择是对的，她现在拥有的，我再奋斗十年都有可能达不到，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顾队，你说我变了，对，我是变了，我就想搏一把，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败，我有错吗！”小王说到这里已经涕不成声。

顾城沉默了，他无言以对，现实像潮水一般冲刷着我们每一个人，全然不顾我们脆弱的内心。

一阵寒风吹来，顾城不禁打了个冷颤，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小王稳定了情绪，用衣角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看着顾城，眼神里充满了愤恨：“但是顾队你，你毁了我全部的希望，我现在也要毁了你！”

小王说着举起手中的枪，对准顾城的胸膛，一步步向他逼近：“顾队，你杀了人，应该偿命的，去吧，跳下去一了百了……”

“小王，小王，你听我解释，”顾城一步步后退，他极力想说服对方，“你说的我能理解，但是人真的不是我……啊……”

顾城猛然跌坐在地上，他的头像炸开了一般，身体不停地抽搐，口中吐出白色的泡沫。

小王看到这一幕也慌了神，他没有想到顾城会这样，他继续用枪指着躺在地上的顾城，咆哮着：“起来，站起来，别给老子装蒜，快给我起来……”

顾城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小王的咆哮声也越发的遥远，他感觉自己掉入了无比的深渊，身体被黑暗缓慢的吞噬。

不断地下沉……

下沉……

二十三

手机铃声大作！

“小王！”顾城猛得从床上惊坐而起。

冷汗打湿了顾城的衣襟，他茫然的看着自己家的卧室，又一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家里！

此时他顾不得想这些，翻身下床，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周一纯夹着哭腔的声音：“顾队，你快来，小王……小王他死了！”

顾城五雷轰顶，瘫坐在地上！

他愣愣的坐了好久，并没有急着赶往现场，而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任宇翔的电话。

“您好，顾警官。”电话那头传来任宇翔自信又温柔的声音。

“我问你，那天我去找你之后睡着了，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顾城急促的问道。

“嗯……您不记得了吗？”任宇翔反问道。

“快回答我！”顾城吼道。

任宇翔沉默了一会说道：“您睡着之后没多久就起来了，但是您的行为举止和之前大不相同，我问您什么您都不回答，只是将桌上剩下的烟丢进垃圾桶，我问你为什么要丢掉，您回答说：‘我又不抽烟，烟对我有什么用，当然就扔了’之后您就离开了。”

顾城瞪大眼睛，内心颤抖不已。

“顾警官，其实刚开始跟您聊天，我就感觉您可能受过严重的心理创伤，您要是真的不记得这些，”任宇翔顿了顿说道，“有可能是一个心理学的病症叫：多重人格，您先别紧张，这只是我初步的设想，还需要进一步诊断……”

任宇翔的话还没说完，顾城就挂了电话，他走到卫生间，看着镜中苍白的脸，上面写满了惊慌，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也如此陌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廖胖子被杀的监控视频时，会觉着凶手模糊的轮廓有些熟悉，因为那就是他自己！

他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嫉恶如仇的杀手！

顾城摇摇晃晃的走到客厅，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份弹道分析报告，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打开衣柜！

顾城翻开了小王做的弹道分析报告，看着上面的条条线索都指向自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此时，刑警大队的所有民警已经将酒店大楼封锁，刘警官站在天台，看着小王的尸体安静的躺在侧面的管道上，内心痛苦不已，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此时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他心低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

小王是被人用枪打死的，而凶器正是他自己的配枪，整栋大楼的监控录像都没有显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枪上的指纹已经被擦去，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他人的痕迹。

“刘队，你快来一下监控室！”周一纯急促的叫道。

刘警官走进去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昨晚的监控上都没有小王的身影，但是只有这一段，是天台侧面管道上方的监控拍下来的。”周一纯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监控中一直是空空如也冒着热气的管道，凌晨五点左右，小王进入到监控画面里，他双手举过头顶一步步的倒退，看着前方不停地再说些什么，余光时不时的瞥一眼监控的方向。

随着他缓缓后退，一只举着枪的模糊手臂也出现在监控画面中，但就在这时，凶手扣下了扳机，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小王的身子向后仰去，倒在血泊之中，随即持枪的手臂消失在监控画面里，再也没有出现。

周一纯捂着嘴，眼泪不住地滑落，刘警官也压住自己内心强烈的情绪波动，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他想把凶手引到有监控的地方，但没有成功，”接着他语气严厉的命令道，“把这一段截下来，拿回去做锐化处理！”

“是！”周一纯斩钉截铁的回答。

二十四

正午时分，窗外却乌云密布，映衬着顾城此时的心情。

他看着茶几上的字条愣愣的发呆，上面的字迹简单潦草，与自己写的有几分相似，又有很大的差别。

许久，终于他起身，似乎试下了很大的决心，走进卧室，双手握住衣柜的手柄，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伴着衣柜的吱呀声过往的美好回忆、一幅幅温馨的画面、妻子温柔的声音、孩子开心的笑容，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映显在顾城的心头，他坚强的身躯不禁微微颤动。

衣柜中并不像顾城想象的布满灰尘，里面整齐的摆放着顾城的妻子和孩子生前的遗物，他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妻子的遗像，内心翻涌着难以言表的情愫。

在衣柜深处不起眼的地方，叠放着一件黑色的男士外衣，顾城拿起来看了看，这身衣服他很眼熟，正是廖胖子被杀的视频中凶手所穿的外衣。

衣服下面摆放着一个黑色的面罩，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钢刀，虽然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些还是让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面罩上放着一个顾城平时使用的U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放到了衣柜里，他拿起U盘，看了看，若有所思，然后回到客厅，把U盘插在了电视机上。

U盘上只存储了一个视频，顾城颤抖的手按下了播放键。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微笑的看着顾城，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激动。

顾城紧张到无以复加，他的心脏快要撞出胸膛，一种怪异的恐惧感将他包裹，看着电视屏幕上的自己竟然如此的陌生。

“你好，顾城，老朋友，”电视上的自己开始说话，顾城瞪大了眼睛，“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说明你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

“也许你有很多疑问，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酒店凶案现场的勘察已经结束，刘警官搜集了现场所有的证据，带回到刑警大队，准备做进一步的分析。

周一纯也拿着截取的视频画面回到自己办公室，迅速开始做锐化处理，让她顾忌的是，早上给顾城打过电话之后，他一直没有出现，而且后来手机就打不通了，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忐忑不安。

“几个月前，你办案的时候开枪打死了犯人，那一声枪响之后，我就醒了过来，我被关在一间不由自己掌控的房间里，能看到你所看到的，能听到你所听到的，和你拥有共同的记忆，能感受你的愤怒、无奈、失落和不满，你的一切一切和我是连在一起的，但是我无法控制。”

“直到有一天，你放我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可以自己控制我们的身体，你能想象到我是多么欣喜吗？”电视画面中的顾城激动的说道，“我知道你放我出来是有原因的，你让我做一个正义的制裁者，给那些逃脱法律审判的人最无情的打击，对抗邪恶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比他们更加邪恶，在你的世界里面，最邪恶的人只有那个无情的疯子，所以我选择模仿他，我找到了廖胖子，并且杀了他，那一刻我们的生命都得到了升华！”

“但是我发现，当你看到垃圾桶中的烟盒时，内心既恐慌又疑惑，我意识到你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这让我兴奋不已，这个游戏我要好好的玩！”

“我把我的衣服和使用的工具都藏在了你永远不会打开的地方，使用左手进攻我的敌人，清理现场，还要保证自己不受任何伤痕，为了加深你对我的印象，我继续保持着那个疯子的习惯，你知道每次你察觉异常而惊慌失措的时候，我有多么激动吗！”

此刻在H市的另一端，刑警大队的成员全体行动，整装待发，办公室中周一纯的电脑屏幕上定格了一个经过锐化的清晰画面。

一只持枪的手臂指着小王，那只手臂上赫然贴着一张米老鼠图案的创可贴！

“……必须承认，小王的事是个意外，我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你当时就应该杀了他，但你的懦弱限制了你的能力，他下了狠心，我只能强行出来，不然我们都得死，我夺下了他的枪，并且打死了他。”

“纸包不住火，小王死了，你也会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录下了这段视频，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杀手，但是你必须承认，我做了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社会之中有多少黑暗，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视频中的顾城展开双臂狂热的吼道，“我们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我们一起做审判者，做制裁者，做跨越律法的杀手！”

“如果这个世界必须拥有黑暗，那么就请让我们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黑暗！”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画面定格了一张狂热的脸，顾城拿起遥控关掉电视，黑色的屏幕像镜子一样映出了他真实的面庞，惊慌、无助、绝望，还有一丝兴奋！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缓缓点上一根烟，盯着黑色屏幕上的自己，一口接一口的吸着，在尼古丁的作用下，他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终于他起身，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他拿着一瓶白酒，回到卧室，打开瓶盖，将瓶中的白酒一点一点的淋在衣柜中，酒水缓缓渗透，打湿了妻子和孩子的遗物。

他拿出打火机，面无表情的点燃了整个衣柜，火焰汹涌而起，吞噬了一切美好和回忆，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痛楚。

顾城原地站着，看着火焰越烧越旺，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换上黑色的外衣，将钢刀别在左手腰间，对着镜子带上黑色的面罩，他的双眼像野兽一般闪闪发光。

窗外，阳光透过乌云星星点点的播洒下来，试图驱散世间的阴霾。

楼下，警车已经将顾城的居所团团包围，民警们武装到牙齿，封锁了小区的所有进出口，刘警官带领一队人马冲上顾城所居住的楼层。

外面，警笛声刺破云霄。

房间里，顾城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一袭黑衣，仿佛末日的使者。

他矗立在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步伐坚定的迈了出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