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醒来,妻子早已出门不知去了哪里。他躺在沙发里,意识像一腔空洞,展眼望去一片黝黑。也懒得打理早餐,只将烦人的生活片段搅在脑海里,形不成一个清晰的图像。
稍顷,使劲晃了晃模糊的脑袋,立起身无目地在室内踱步,下意识踱到餐桌后的储物柜旁,揭开柜上的两片玻璃门,想看看妻子藏在柜中的那些瓶子里装的什么。
拿起靠外的一个瓶子,见标签上一行小字:“元鼋真菔,哭者笑,悲者喜,巳酉所属。宜服”,也不知所云。再看一个:“牝雉于阴,推腾在水,慎之,慎之。”... ... 连看几个瓶子,都是乱糟糟一团呓语,心想,难怪妻子被搞得如此疯癫状。翻到靠里侧深处,只见一蓝一红两只瓶子,精巧灵秀,端端的放在那里。金色的轧花瓶盖,蓝瓶上,双钩金线填墨的两株兰叶,披纷错落有致,寥寥三两瓣兰花吐蕊;再看红瓶,孤孤的枝干上一朵玉兰正半开,煞是好看。再看标签文字:“娉娉于洛水之滨,飞升在紫嶶之垣,尘缘既尽,当享此浆。”另一个红瓶:“嘉树据南,玄心在北,鸮鸟其翔,当脱拘缠。”弄不太懂,心想,也许是些卦语忏词。从字面看,应该都是好词吧?
一时好奇心大起,拧开红瓶盖,里面金晃晃盛着十来粒丹药;再把蓝瓶盖拧开,霎时,一缕奇香氤氲而出,刺激得泪腺涌出几粒泪水,一时满屋生香。向瓶口瞄了一眼,里面莹莹地半瓶浆水,像清晨叶瓣上的露滴,剔透得使意识也格外清醒。
他一时愣愣地不知所措,慌忙阖了瓶盖,蜷缩到沙发上理思绪。似乎思绪受了刺激格外地活跃起来,但仍然晕晕地模糊一团。挣扎之间,突然想起姮娥奔月故事,传说姮娥便是偷吃了他老公后羿采回来的灵芝仙药才飞去了月球。便想,那小瓶里的东西会不会也帮他挣脱这烦心的尘世,那样倒好,那不就解脱了吗?
念头一起,他像弹簧一样腾了起来,扑到储物柜旁,抓起红瓶拧开盖,倒了几粒丹丸囫囵吞在口里,再把蓝瓶的碧浆灌进嘴,刹那间,一缕青烟自囱顶喷升而出,眼前像万花筒里的景象斑斓纷呈,只一瞬间他便失去了知觉。
恍惚,他置身在梦一样的荒野,迷迷幻幻、月影婆娑,远处层峦叠嶂、绰约迷蒙。近间,林木森森,溪流潺缓,奇花异卉自足下漫漶至黧黑的远端,空气里清新的泥土夹裹着芳香冷冽异常。倏然间,远处窸窣似有人踏了芳草行来。渐近,便听到环佩之声叮当作响。一位翩翩少年,喜盈盈向他走来,手中执了一枝枯干,至近,才看清枝干上孤孤地挂了一朵残花,少年嗅了那花瓣笑说:“处士远来辛苦。吾乃玄穆真君樽前幽冥使者,专候在此接处士上山”。
说完,不等回话,那童子抓了他的衣袖,执花的左手前引,便觉足下失去了地心引力,缓缓柔柔地飞升起来。雾霭从身旁缓缓褪去,片刻便来到巍峨的一座牌楼前,楼檐下挂了一方大匾,上书:“玄真仙境”,两侧一副对联:“旋转乾坤真为幻时幻亦真,腾挪山河阴成阳处阳兆阴”又一附联为:“灵槎有渡仙家事,紫箫无语笑尘凡”。
再要细看,那童子已引了他,踏足在远远一座壮观异常的仙殿玉阶上。
童子飘然导引着他拾级而上,到了仙殿门前,他正想细细打量一番殿前光景,不经意被那童子轻轻一推,立脚不稳,抬腿便跨过了那高高一道门槛进了大殿。只见大殿中央端坐了一位身材长大的紫髯尊者,五绺虹髯瀑布一般挂在胸前,双目炯炯眸斜了一小半去,看着一副慈善和蔼样子。两栏下立了两排捧熏执拂童子,约有三二十人样子,谦和温润。
细观那尊者,宛似见了老聃或孔夫子一样,只是眼前这位,似乎精神更旺一些。
迟疑之间,那老者捋了一绺长髯在手,抚着,悠悠地开口说:
“阶下处士听了,吾乃仙界专司王朝更替、阴阳交割、世道变换之玄穆真君。近观尘世,虎狴肆行,豺狈为虐,山河晦暗,黔首涂炭,已现崩殂之象,临界更新之端,断无转圜之余地了。然吾职司监管之魔界,目今正蒸蒸日上,一派勃勃生机景象。吾知尔乃阳世第一闲士,更兼素怀经时济世襟抱,且具悲悯苍生之心志,只是被日下生活淹湔了,挣扎在蝇营狗苟之间脱不得身。今特助你解脱了俗务,委你去往魔界巡睃一趟。你可要仔细了,把魔界的施政、营生细细考量一番,回转时汇报于本尊座前,以为吾鼎革阳间之参考”。
他蓦然听了那仙人所言,楞在殿前不知怎么回话,汗水从额头沁到后脊,半晌才回道:
“仙尊,我在尘间只是小小一个不起眼的屁民,咋就入了仙尊法眼,只怕担不起仙尊重托,小民真是惶恐得很... ...”
“废话”仙尊开口说:“选你自有天道安排,知你是个笃实君子,休要咶噪。呔,去吧”。
说完 ,便有先前引路的童子上前,在他胸前一推,眼前一晕便滑向黑暗的未知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