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 第十章 婚期

眼看要过年了,王明堂心里有点急,催着老娘去找媒人,想要趁明年正月间把结婚的事提上日程。

王家的提了一包糖,把腊肉也切了一条包在纸包里,去了七姑家里。

七姑老远看见王家的来了,胳脯里还挟着两个纸包,忖度着这又是来催亲了。因此,早早地迎了上来。

王家的见面一副笑,递上礼品。七姑接过东西,随口客气几下:“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王家的陪着笑:“些小东西,总不能空手上门啊。”

七姑把王家的往屋里让,招呼她坐在火坑边,又张罗着给她倒茶,只不提起她的来意。

王家的欠了欠屁股,倾身接过茶,又不喝,只在手里摩挲。七姑也不先开口,把火拨得旺些,倒安坐在椅子上择起黄豆来。

王家的喝了一口水,放下搪瓷缸子,咳嗽一声:“她姑,你看明堂和你侄女这个亲事,也讲了年把了,是不是可以提发喜(相当于订亲的正式预告,女方办宴席周知近亲,男方出主菜)了?这样明年至迟也可以下半年办喜事。”

七姑“哎呀”一声,作一副惊奇样子:“这个事我们从前又没有讲,我以为你们不急呢,我在大官和英娘面前虽然时时说明堂的好话,可没有催这个事儿呀。”

王家的暗怨七姑拿乔,却不得不好声好气道:“她姑,明堂转年就二十了,结得婚了,春秀明年也十八了,她屋里也不能老留着她,底下春兰也得讲婆家,大的不嫁出去不好讲啊。”

七姑点头:“那是,不过,我上次跟英娘从旁提过,她讲要留春秀几年的。”

王家的急了,站起来道:“那怎么行!我家等着添孙呢,多个人也多个劳力。”又觉得失口了,忙掩饰地拿过瓷缸子抿口茶水。

七姑把笸箩放到一边,拍拍自己身上漏的混在黄豆里的尘土。扯扯王家的衣角:“坐坐坐,莫急莫急。要孙子还不快嘛,只要结了婚,三年能抱俩。只是你这个找劳力的话,就莫讲出来哒,我那哥哥,把春秀看得眼珠儿似的,就是不想让她干重活的。将来到了你家,那才是你们的事。”

王家的讪讪道:“那是那是。”又不放心,“那这个事儿?”

七姑心中有些不快,王家的拿这么点东西,就想自己去碰英娘的刺,方才自己在这儿拣选黄豆,她也没个眼力劲儿,光坐在那里。

因此道:‘这个事儿,前头看人家他们也没讲什么,估计不会故意拉扯,只是这个催的话,还得下点力气。“她顿了下,见王家的没反应,只好明说,“你还是准备点东西,我上门去也好说话。”

王家的心里有点不乐,但转念一想,将来媳妇进门,佘家肯定会多给陪嫁,家里又多个帮手,从长远看,是个划算买卖。因此转笑道:“要得,劳你多跑跑,回头我给你亲自做些桐子叶粑粑来,上佘家的东西另算,另算。”

七姑笑笑不说话,起身到里屋又去拿了几颗茶果来,给王家的换了杯茶,邀她多坐会儿,给她弄中饭吃。

王家的忙道:“不麻烦了,我屋里的也要等到吃中饭,这和你讲了半天,到时候赶不上做饭了,猪也会乱叫喊了。”

七姑也就不再劝她,送她出门,顺便到菜园扯几个萝卜。今天王家的送了肉来,正好炖了吃。

过得几日 ,正是小年。七姑提了些肉菜回娘家,特意带上七岁小儿国宝,因为小年里兴给小孩子们发个红包,七姑想着光自己发太亏,把国宝带上也好捞几个回来——自家嫂子总不好光收她的。

到得自己的娘屋,七姑把半条腊肉交给老娘,又拣了几个粑粑和一包红糖去递给嫂子,把给侄儿侄女的红包都贴身放好。

嫂子见她来了,招呼了一声,让她坐。七姑送上东西,给孩子们发好红包。嫂子笑吟吟地吩咐孩子们:“给姑姑倒茶啊。”又转头对七姑道:“今儿就在这里吃饭,我们煮猪腿。”

七姑推辞道:“饭我就不吃了,一会儿到春秀屋里有事,娘在屋里,你喊她一起吃。国宝也帮我看下。“

嫂子不高兴地道:‘你还怕我不喊老娘过来吃?你哥在呢。”

七姑陪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晓得哥哥不在屋里,嫂子也必定是招呼老娘的。”

说着抬脚去了上屋场大官屋里。

大官屋里热气腾腾,春秀四姐弟正在火坑里吊锅炖肉,火烧得旺,屋梁上垂下一根铁挂钩,上面勾一个炊壶,里面的猪腿肉正咕嘟咕嘟翻着花,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大官和英娘正在堂屋里擦神龛。瞥见七姑进来,忙招呼她来烤火吃肉。

七姑和德怀几个,分吃了一条前腿肉,心满意足地打量着屋子:“大官哥,你们要过个热闹年啊,火坑上头挂得尽是腊肉呀。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利利索索的。猪栏里也清空了。”

大官擦着手道:“我这脚上才好,都是英娘和孩子们干的。”他摸摸小女儿的头,“连春茶而今也懂事了,晓得帮忙烧火呢。”

春茶扬起头:“烧火,可以晓得肉么时熟,先吃。”

大家听得她的童言童语,都笑起来。德怀更是打头刮她的脸:“馋丫头,不怕丑。”

七姑走近大官两个,示意进旁屋说话。

七姑拿竹扫帚上的细枝嗫牙,边嗫牙花子边道:“我今儿来,是提发喜的事的。王家要早点求亲。”

英娘和大官对看一眼,大官开口道:“这么急,跨年英娘也才十八呀。”

七姑劝道:“大官哥,你家还有春兰呢,早点把秀儿的事定下来,人家才好来说春兰啊,我看春兰长得秀气,手边工夫又快,肯定好多人家想来求的。再说了,发个喜而已,又不立即结婚。”

英娘有些意动,但还是没松口:“那这么地,等过了年,正月间我和她叔姑姨们唠唠,看看亲戚们什么意见再回你吧。”

七姑打一锤进一步:“英嫂子,自家女儿发喜的事,只要通知他们就行了,找他们商量,要不得的,哪个肯担这个担子?只要你们对王家没意见,哪个还得来横插一杠?”

大官定个音:“今朝先不作决定,正月出上九前,我们总归给你个准信,告诉你么时发喜。”

七姑得了个话,自忖交得差了。心中大安。英娘留她吃饭,她也没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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