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如现在这般,渴望有一方古朴的小院落。
于四季流转中,可约花事,可品香茗,可邀明月,亦可提云煮雨,也可填词抚琴。
每日只约一杯清茶的时光,简单到了重复。只是这云水禅心,流光静好,便将日子沉淀成诗。
只可惜,在这繁华都市里这样质朴的一个小愿望,想来实现确实都是奢侈。
恍然间,看到岁月深处的经年。
在故乡的小村,我也曾拥有过这一方简素丰盈的农家院子。
四间茅屋,两处院落,是父母给予年少的我最朴素,最富足的家园。
农家的院落,没有古旧的岁月沉淀,少了些许苍苔的印记,有的都是四季分明的热闹。
春日里,南风起,小院的绚丽便从一枝粉色杏花探出墙角开始。
先是一夜细润如酥的春雨,润了老杏树的枝头。晨起时,便是扑拉拉的无限春意喧闹枝上,嗡嗡嘤嘤的蜂蝶穿花绕枝,好不热闹。
接着就是绯色绝艳的桃花灼了眼,分明是多情的春光都赋予了这一树纷繁的花开,所有的文字也都失了颜色。
一个玻璃的空瓶,半瓶清水,一枝半开的花枝,便将春色拢在了案头。哪怕入梦也是绯红的桃花色,深红浅红的喜爱都那般灿烂明媚。
后院那高大的杨树也秀出了如毛毛虫般毛茸茸的花,逗得梧桐一夜间吹起了紫色的小喇叭。
还有那如雪压枝的老槐,不经意就香透了整个小村落。
火红的石榴从来都是开的从容不迫。不去赶那南风的号角,从春末一直红透了初夏。
或许还有那鹅黄的柿子花,或许还有米粒般的枣花,或许还有那隐身在绿叶间的葡萄花,或许无花果也是默默开着花。
或许还有更多,更多…只是大约被遗忘在岁华的一角。
夏天的院落是纷繁过后的宁静,宁静的连绿色仿佛也滴成一些无字的诗料。
母亲在春天栽种的莲,忽然间就从田田莲叶间,伸展出带着轻盈灵气的花朵来。
那莲在夏日的骄阳中盛开的错落婷立,清静无染,雅香远逸。
自是一份从容淡远,清净自持的模样。或粉或白的颜色,淡黄的花蕊,不言寂寞,只生清凉。
大约就是从那时起吧,一捧莲色就深沁心田,从此莲根深种,再不言离去。
少时不谙世事的我,也总喜欢在莲的面前流连,不谙世味,只是欣赏。
夏夜,还有母亲那种在西墙下的百合。似乎没有看到那翠翠茎叶间打起花苞,却在某夜齐刷刷的开了。
那种甜软的幽香,氤氲了整个的院落,也氤氲了年少的梦境。枕着花香入眠,便是母亲在夏夜为家人准备的最好礼物。
满园的瓜果香,红的番茄,绿的黄瓜,紫的茄子,青白的豆角,纵是一棵香菜也长成水灵灵令人喜爱的模样。
小院在此后的时日,便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约了三姑六婆,亲朋好友的上门来做客。离去时还要在那碧绿的菜畦间行走一圈,带走一些红红绿绿的果实,这才尽了母亲做主人的一番心意。
秋天的小院似乎并不萧条荒索。葡萄架下垂落的紫莹莹的葡萄,总能令我跟妹妹垂涎欲滴。
其实,那葡萄还未转紫时,我跟妹妹大约只为了验证绿色葡萄真的很酸,就已经捷足先登的品尝过许多次了。
火红灯笼似的柿子高挂在枝头,此时便是要与鸟雀抢着,看谁下手更快。那种如蜜糖般的甜蜜,不仅是孩子们舌尖上的美味,更是鸟雀们的皆大欢喜。
还有那洗净后一片片如雪般的百合,用清水煮了,拿白糖拌了,便是一道上好绝佳的菜肴。
醇厚香糯,唇齿留香,回味绵长,再无法忘记。
冬天的院落,虽然只有光秃秃的空枝,空寂的菜畦。但是,却因雪相陪也不寂寞。
一个冬季,总有几场纷扬的大雪落下。
纯净的白雪,掩映的小院如画,玉树琼枝,粉妆玉琢。
一场大雪后,便可以在院中开了一场雪仗,便可围着炉火煮一锅热腾腾的手擀面。
回望那些岁月简单到如草木一生,在四季轮回中随意生长。
还有些被淡淡遗忘的故人影,随袅袅炊烟被风吹散吹淡吹远……
如今的日子,终究是过了贪恋繁华的年纪。从此淡泊名利,只愿日闲风静,朴素清远。
寻一处疏窗,看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桌几。
一枝新采的莲安住于此,一盏茶用莲杯捧出,一支禅香袅袅诉说着禅意,琴曲低回,心下便是安之若素,再无杂念。
想要的院子,不过是自然的生长,无需刻意打理,甚至荒芜或者留白,都是它最真实与淳朴的本色。
甘愿隐于这一方古朴的院落,白墙黛瓦,花木扶疏,不被世事烦扰,不为落花伤情。
这样的人生,自然另有一番兰心蕙质,素净天然。
此后在四季轮回中花开有度,荣枯有序,不相负,无相欠,云卷云舒间就是一番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