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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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世上,最对不住的人莫过于父亲,其次是他兄弟,我二叔。我承认这些事儿受过我妈嗾使,可她是为我,我没法恨她,更没法恨我二叔,我谁也没法恨,这全都怪我自己。

刚毕业那会儿,我辗转去找过几回,处处营生不易,工作没落着,钱倒如八月的台风,花得利落,我是三本大学毕业的学生,这年头顶不缺的就是我这种人,大几万的学费灌出这么个废物,我实在有愧于领着低保的爹妈。

父亲是出过大事故的人,那道疮疤触目惊心,至今历历在目,如一条蛇在皮肤下蜿蜒游走,从脚踝蔓到膝盖骨。他的腿算是完全废了,因彻底做不了工而被抛弃。往后在厂里看门,厂由二叔和马户合办,马总出大,他俩合作又似竞争,生产线三条姓马,一条姓方。

二叔开口要我留下,彼时流水线要革新,要搞新设备,我工科毕业照理说得压过劳工一头,可究竟是我爹还是我妈说的情,我不晓得。头天上班,气温攀过三十向半百稳步迈进,车间有如一只硕大的蒸笼,扬尘合着机器的运转声在空中群魔乱舞。数日,我向那些老技工一点一点讨教,哪怕他们嫌恶的脸让我反胃,“哼,大学生,还大学生,糟劲钱......”我听见他们无声的揶揄,像切割机剌在钢片上那样刺耳,闷热的数控室里,风扇将为数不多的空气反复倒腾也榨不出一丝凉意,我恍若坍缩成一块灼热的堆芯,必须不停地喝水冷却才能避免爆炸。

明面上,我是工程师,说白了就是厂工,父亲一个只念了初小的人,从前却是空调厂的劳模,我还不如我老子。仗着自家人扎根杭州城,念完大学闷头就往回蹿,抬起脑袋才发觉自己啥也不是,当时我只想发财,钱是唯一的主神,我也是人啊,我也想过好日子啊!哪怕是泡狗屎也想要!我知道我对不起二叔可我是真没办法啊!

六月廿七也就是八月八号,二叔过生日把侄儿接来厂里,小西斯是真不怕热,大太阳底下大摇大摆,我受二叔托照看他,逢人还得替自己辩解。

“哟,方工,儿子介大啦。”

我说不是,小伯伯的儿子。

“方总的儿子啊,介可爱的......”

旋即假惺惺地夸上一通,我在一旁像只烂掉的柿子,肉汁淌了满地。我是脏心烂肺了,连个小孩儿都容不下,我到底有算什么呢?我是长子长孙,可祖辈眼里只有小孙子,他家庭好,出身好,二婶娘家是公务员,那有怎么呢?他是人我就不是了?我跟他说外边太热,要中暑,小畜生居然告诉我办公室空调太凉了,出来歇歇。于是,在楼门口,我扭头离开再没管他。

直到一顿饭上,刘庆宇找到我,我老婆是我十二年的同学,在庆春路的工行上班,说是现在搞大学生低息贷款,国家鼓励创业。起初我回报他,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政府即便有心扶持我也是堵难圬之墙。他倒是举重若轻:

“大学生哪有家什质押,这钱不用担保不用抵押,国家就是花钱赌你的未来,淘宝老板不照样光着屁股做起来?你看那谁......对,袁琪她老公,他毕业出来就弄,现在一年六位数进出,还有嗫个邢董豪.......”

他一通胡侃天花乱坠,我仍将信将疑。

“你现在厂里弄好了,日子蛮好过?”

我否认了他的话,说在帮亲眷打工罢了。

“你出来要一年了,还整天看别人的的脸色过日子,不帮自己谋生活?要抓紧了,这个钱过了两年就办不了了。”

这么大事势必得商量,我没法立马答复他。

隔天我去和二叔讲,车间燎人依旧,焊点迸溅的火星仿佛不曾消失,反而环绕在室内的每个人身边,散发着隐形的热量,拒人千里之外。我说想去和别人干创业,是我的老同学。二叔显然没料到我会动这种念头,他先是一怔,随即问我项目。至于我是以何种表情解释那个所谓的项目仍是空中楼阁般的存在以及我近乎空穴来风的行为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正如我记不清自己恶毒的本性是何时露出它狰狞的獠牙,或许从降生开始,它便一直伴随我。关于之后谈话的内容,我的记忆格外清晰。二叔头一回冲我发火。

“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去做什么?”

我说弄实业。

“这里现成的你不搞,出去逼死?”

我说我不会一直在这做的,不可能无限制弄下去。

“你在这里弄出什么了?什么都拿不出手自己没数?”

“总比在你这里浪费时光好,在这里永远一副死相!”

“我看你是脑子坏了,你别来了,滚回家好好想清楚。”

我在家一直待到第二个月,期间我爸劝过我十一回,一天一回,至于他向二叔求了几回,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我一定不会回去,终于横下心,弄!于是拨通刘庆宇电话,钱一个礼拜就下来了。

等我拿着钱,刘庆宇却不见踪影,他老婆闪烁其词。我懒得尔他们,看着卡里静躺的十万,混沌不可自制地占据我的脑海,宛若疾风骤雨惊涛骇浪。辗转难眠的数夜后,我停止思忖,身为人的资格也就此阻绝了。

李工、小罗,这些人是我挖走的。李工走时二叔给我来过电话,问李工是不是替我做事来了,我不敢承认,听得出二叔那头语气低沉,像入梅后郁结在头顶的雨云,欲落还休,使人窒息。他的情绪不是没有来由,眼下要人,李工要钱,二叔拿不出李工自然会走,这没法怪二叔,天津佬的订单中断后仅剩改机器这一条出路,捣鼓出名堂就活,否则,就死。只不过二叔没死在机器上,他死在我手上。

我告诉李工,他跟二叔这么些年,拿的早应不止这些,李工无不惋惜,说若不是急需用钱,他绝不会背弃二叔,哪怕只有口头承诺,他也会坚持下去。若不是马户暗中扶持,我有何尝能兑现我的承诺呢?李工之于我不亚于伍子胥之于阖闾,我靠他起死回生了,可二叔不是一死了之的楚平王,手下几十张嘴指他开工吃饭,老婆孩子指他养活,这年岁,劳工一旦散了,招回来就难了。机器的革新要维持,产线的运转要维持,溃决的堤岸亟待修缮,二叔用的是肉身。

他拿自己的钱养着小罗,安顿他的生活,给他所能的极限,像赌徒黔驴技穷,在离场前质押全部。对于小罗的才干,他看得很清,年轻人接手后的进度更胜于从前,一切似乎由缺还满有了眉目。然而对于小罗的品性,他押错了,满盘皆输。小罗同我是一类人,忠诚与“钱”途从未能够磊落对决,它们本不在一个量级,前者被绞杀简直易如反掌。对这一计策反,马户同样慨然相助。

那才是我第二回见小罗,然我已十拿九稳,对这极富戏剧性的时刻,我应给予详尽的叙述。我在东站的候车厅遇见他,小罗生于去余姚二十公里的鹿亭乡,而我为应付生意必须连夜赶回上虞。我能一眼认准是因为马户特意关照我留意这个年轻人,他的青稚如他嘴唇上的茸毛般浓密,剑眉蒙荫的双眼分得极开,只可当作两只不可成为一对,朝熙攘的人群射出两道光芒,左手虚按在蔚蓝色的拉杆行李箱上,右手则蜷曲成拳,藏匿在腹前的卫衣口袋里,他的信仰如此纯粹,对生活的充满遐思,自内而外无不令我想到自己毕业归乡的光景,不由戗毛直立。相比之下,我更像是一个失意者与求财者的野合产物,无所不为地干着丑陋勾当。我上前热切地致意,他同样抱以热情回应,他以为将来我们都会在二叔的麾下驰骋。我故作遗憾地解释我已经出走,去追求自己的事业了。

“那方总的项目怎么办,本来就缺人,他放你走?”

我说我同他亲戚一场,我的前途他不敢耽搁,只得放行,况且老一辈人的思路还是反穿朝服,僵化的家族企业哪有什么未来。

“我也刚从学校里出来,工作总要一点点上手,等过两年有经验了再动不迟。”

二叔待他不薄,我对此知根知底,不切中要害是绝没有可能达成目的的。

我当即开价了,筹码不是简单的纸钞,薪酬再多终归有天顶,可红利不是,好比细流与水洼,一个可见边际,一个难寻尽头。我出让一口原始的干股以及销售设备的分红,这一隐形的资本让他的身份与态度当即发生质变。

我难以拿捏这是否是一场成功的腐化,缘他的本性或许本就是攫取财富,是天生的资本家,这是极其卑劣的揣度。直至父亲过世以后,我重新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何从从渴求生活到欲念难餍、怙恶不悛,可惜时至今日仍未觅出善解。

二叔彻底完了。没完工的机器像具具残缺不全的尸身,在堪堪扫入几线阳光的仓房里腐败发臭,那是机器独有的臭味,它象征诡计和背叛。方家的流水线停了,手下的厂工上了马家的车床,操持雷同的活计丝毫不显生疏,但是不用多久他们便会发现,薪酬慢慢萎缩,待遇日益退削,马家从此一家独大了,马户是资本家,资本家喝同类的血。我最后一次在烈日躬耕的车间外迂回,脚前躺了一只死蝉,肚皮在太阳底下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像身披甲胄,横死疆场的将士,流动着荣光。

我是胜者,可我胜之不武,也因为不武,不日,仓皇遁去上虞。

我老婆是上虞人,那会儿她还不是我老婆,我是去躲债的。天杀的刘庆宇,那十万压根儿不是干净钱,他儿子定是个天阉。马户得了逞,也没有继续为我解囊的由头。况且小厂盈利的头几月,待岳丈凑得首款,我便不管不顾地按了揭,如今被债主围个水泄不通,我只得丧家犬似得逃亡。小罗和李工是无论如何不能走的,除却马户,只得让底下的人喝我的血。如何装模作样意气风发,也难以掩饰窘迫与难堪,窗棂染上暮色,在河岗边獾沿爬行,灯火漶灭,水草觳觫。房子历经周折最终出手清偿,我终究在上虞安营扎寨,更美其名曰尽孝岳老,可我父亲,打从出走更未曾见过一面,直至他离世。

昨晚父亲托梦给我,面孔清癯,一瘸一拐,只想瞅眼穗子。穗子就是我的儿,一身麦色的皮肤,那双小手好似秋收丰满的麦粒,肉肉地悬着,饱蘸生气,我看他便是他看我,他看他犹在看我。尔后父亲回了萧山乡下,临行嘱咐我多探望奶奶。我说好,可我哑了,吐不出半个音,眼泪率先冲破眼眶,从梦里淌进现实,濡湿枕巾。我出走时从未考虑留守者该如何收整狼藉,我尤望见父亲像个犯下过失的孩子,捡拾地上锋利的细碎,小心翼翼畏缩着。他在替我赎偿,是我让他在弟弟面前抬不起头,他在给我擦屁股。二叔给我去电,若不是顶天的大事,想来他这辈子也不愿再见我,可我爸查出了胃癌,他的亲哥哥要死了,我的亲爹啊!

回到雄镇楼的家,父亲仍在病房残喘。我见到我妈,我说我要救我爹,哪怕倾家荡产。只见家中锅瓢枯涸,摸上去便知长久不得油膏浸润,很久没开伙仓了。

“你爸也让你别救了,还是算了吧。”

当我瞥见这种发福的中年妇女脸上毫无悔意,我怔住了,几乎吼叫道:

“那是我的亲爹!跟你过了一辈子的人!”

它不仅是一声炸雷,长久回荡屋内和我的颅内;还是一柄利刃,在我金石般僵硬的心肠上凿出一串铿锵的火花。

“你晓得他肚里肿瘤几颗?七颗!你怎么救?你当我不想救?!”

我绝没法接受看着他这么去说,我已经害了小伯伯,现在又要害亲爹。

“你要结婚,要小孩,小孩要读书,房子要按揭,都不是钱?你再把房子卖了你丈母老头怎么看你?日子还过不过?”

我被问住了。餐桌左侧的墙上罥挂的财神画像一如既往笑意盈盈,嘲弄地注视这人间的世相变故与我的束手无策。

母亲微胖的身体微微发颤,是用力过猛的后遗症,以至于她必须倚靠扶手椅才能支持站定。我上一回见她这幅面目是在同父亲的争吵之后,父亲驳斥她不应在我的薪资上向二叔索取更多,母亲则大声詈骂二叔一家,尤其是矫揉造作的二婶,我不明白她不由分说的仇视,比于逊尼什叶的世仇有过之而无不及,两者同样源远流长近乎与生俱来。

待我回神,浑身大汗淋漓。烧备热水,褪净衣物,见到镜中自己一丝不挂的孱弱模样,酷似饱受疾苦的流民,奢念、现实、归宿,纠缠成一股黄麻线,将我高悬,唯有如此,我才能眺望自己的生活。日子,它们已然掠去我的一切,舍弃身为人资格而换取,如今一无所有又如影随形追猎而来,我的残存良知总在诡秘的地方作祟,哪怕使用交换这样的字眼都令我寝食难安,必须完完全全归咎于捉摸不定的顽劣命运。

汲求何种,即是甘愿受何种摆布。

我究竟没法眼睁睁看他死,唯有逋逃,龟缩在我的“日子”下,为了它我不知还要害多少人。我留下我的眼睛,阚然望见父亲被接回家中,眼窝深陷神情凝滞,生命争先恐后逃离他的身躯。不日又送往医院,待我抵达,他已作古。

颀长的棺椁平平移入金属炉门,连接两世的通路竟狭隘如斯,而那直抵幸福的窄门仿佛只容我一人通过。没人会责备我对父亲症结的袖手旁观,因为他患癌,癌是昏君、恶魔,非但灭害病者,更要诛连亲族,剿杀希望。然若倒下的是我呢?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救我,而我的癌又要怎样击碎他们的意志。腑脏在我的胸膛里砰砰响成一团,疑惧地颤抖,像在泥淖中不住挣扎的麋鹿,无可自持地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翌年六月,穗子降生。他的生命是用巨大的代价换得的,二叔的生活,父亲的生命。是时,我的生活已全然安定,事业平稳,家庭和睦。卧榻下却时时涌动森森寒气,恍铺叠若累累白骨,那并非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而是无为有时有还无的追悔莫及。我花大价钱将父亲的坟茔从萧山乡下迁入半山陵园,他腿脚便当了,理应同人多走动。面对低矮坚硬的花岗岩石碑,我点旺一支烟,又替父亲点着,香炷羽化成烟在空中凝成父亲的眼,他在看穗子。穗子的稚手有力抓握住我的食指,像桨橹似的来回摇动,携祖孙三人回溯往昔岁月。

同年十一月,二叔跤馆开张,武运隆昌,门庭若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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