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他是中国近现代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是学者、教授,是思想家、文学家、史学家、哲学家、诗人,是新文化运动的提倡者发动者参与者,是北大校长,可是在我的眼里,他只是我的丈夫——胡适。
我叫江冬秀,安徽旌德县江村人,江家曾是旌德县的望族。我的外祖父曾位至翰林,我舅母是胡适的姑婆,那一年跟胡适订婚,他14岁,我15岁... ...
缘起媒妁言,奈何未曾见
那一年杏花微雨、风光旖旎、阳光正好。我在闺阁里绣着牡丹富贵,一针一线、丝丝入扣。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有下人传声,夫人回来了。我放下手中针线,顿了一顿。一会丫鬟扶着母亲进了房间,我忙起身,请母亲大人安。母亲看着我绣着这锦绣牡丹,忽的说了,这会子该绣个鸳鸯了,为娘为你物色了一个好夫婿,此人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又是你姑母的孩子,以后必是不会亏待我儿啊... ...
娘亲说那人是姑母家的表哥,那人我也是听说过的,比我小1岁,读书过目不忘,好像又要去国外读书,我低头看了看我的三寸金莲,不由得微微叹气,这样的人物,哪是我这种深闺的小脚妇人所企及。
过了不久,就听说他已经远渡重洋,去了国外,坊间里传言他爱上了一位外国女子,与她夜夜笙歌,再也不回来了,其实我是欢喜的,这种人我本不可企及,何故两两相怨。不多时,他寄过来一封信,信上内容我多有不识,便找了教书先生念与我听,他说他爱上了一个美国姑娘韦莲司,她教他画画,他与她谈经论史,中西方文化相互交融,活的好不自在,我从他字里行间读出他的喜悦,便也欢喜起来,便央求先生交我识字,好给他回信。我又给他寄了一些我绣的小饰物,送给姑娘。第二封信来的时候,我大致能看懂一些了,他说那姑娘甚是欢喜那些饰物,叫我再寄一些。他写的诗句很美,那也是第一次我知道什么是诗。
“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只忽飞还/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美景良辰莫轻拌,鸳鸯帐里鸳鸯被
我以为我是盖着大红的盖头,身着一袭大红嫁衣,坐着八抬大轿,抬进胡家,然后在房中等着我夫君过来挑过盖头,所以当我穿着蓝色百褶裙,脸上未带任何遮挡向长辈行李和夫妇对拜时,其实我是惊讶的,可是当我抬头看见对面那个眉目清秀、丰神俊朗的男人时,便止不住欢喜。他还是回来娶我了,放弃了那只大洋彼岸的蝴蝶,来到了我的身边。新婚夜中,我慌忙中拿出他写给我的信,告诉他我只看懂了一点点,他笑笑,以后我来教你写字,转身拿过毛笔,握住我的右手,写下:江冬秀。
他带着我一起逛琉璃厂,出入于各大古董店;一起去前门大栅栏买东西、看戏。空闲时,相约到便宜坊去打牙祭。我最擅长做腊八粥,精选出黄米、百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豆,去皮枣泥等,开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以作点染。每逢煮熟,香气四溢。他便坐在家门前,晾上两碗,说道,腊八家家煮粥多,大臣特派到雍和。对慈亦是当今佛,进奉熬成第二锅。我虽不懂什么意思,看他一边吃粥、一边挥毫的样子也果真是迷人的。煮的多了,便邀请一二朋友,一起来家中聚餐。欢聚之时,他是最高兴不过的,还经常讲一个怕老婆的玩笑,他说:“太太年轻时是活菩萨,怎好不怕!中年时是九子魔母,怎能不怕;老了是母夜叉,怎敢不怕!”说完后,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我以为我们之间便是这种他自去读书写字、参加运动,我在这养子做饭、伺候公婆,便也算是琴瑟和睦的一段佳偶天成,直至那个女人的出现,其实我早知,即使没有那个女人,也会有他人的出现,他满腔热血总要有人接话,在那个革除旧制,动荡不堪的年代,这些文人们在宣扬新文化运动的同时,第一件事,就是革除自己的发妻,鲁迅是、郭沫若是、梁实秋是,他们不曾想过我们这些毫无依靠的女人离婚之后将会有怎样的命运,就纷纷将我们撵出门外。
她是曹诚英,曾是我的伴娘,那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离婚之后在杭州教书。胡适因积劳成疾,去了杭州修养,两人便你侬我侬了。他说“听了许多毁谤伊的话而来/这回来了,只觉得伊更可爱/因而不舍得匆匆就离别了。”他说“我们蜜也似的相爱/心里很是满足了/一想到,一提及离别/我们便偎着脸哭了……”他舍不得离她而去,他与她耳鬓厮磨。儿子生病,我发去数张电报,叫其速归,他却拿着一纸休书跟我离婚,我拿着刀,指着病重的儿子,对他说,离婚可以,我们母子三人死了便是。坊间传闻我是母老虎拿刀逼迫胡适,可是谁又知道胡家早已败落,小儿子病重,我已心灰意冷... ...
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兜兜转转,我俩直至最后都没有分开,而他也被描写成了京城著名的“怕老婆”,慢慢的,他在主观上也就有了关于“怕老婆的哲学”,并在圈子里提出了著名的“三从四德”:“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的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他甚至开始收集各国关于“怕老婆”的文学故事、笑话和漫画,然后得出了一个搞笑的“发现”:在全世界100多个国家里,只有德国、日本、苏联三个国家没有“怕老婆”的故事,所以凡是有怕老婆故事的国家,都是自由民主的国家;凡是没有这种故事的国家,都是独裁或集权的国家。每每如此,我便微微一笑,继续打我的麻将。十几年的感情,有些东西,融入到骨子里,分不开、拆不掉,无需多言。
1962年2月24日,他跟我说他要去主持中央研究院”第五次会议,叫我家中等他,我就跟我的麻友在家里摆“长城”,过了一会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本想着说不玩了,一个电话打进来,我接了起来,便也倒在地上了,他们说,他去了... ....
我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泛黄的页面写着一行行清秀的文字
“世人都说我怕老婆,不敢离婚,我又怎是真的不敢离婚呢,无非是不想伤那几个人罢了,长辈们没有错,希望儿孙好,阿秀也没有错,她只是一个生在旧时代的姑娘,她也不曾愿意裹脚而已,我娶了她本是得了便宜,又怎能不对她好,这世间夫妻能过上百年,无非是尊重二字。”... ..
我手捧卷册,不由得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