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草是个有些骄傲的人，事事不愿服输。放开二胎政策后，希望儿女双全的她，想再生一个女儿。
她的姐姐妹妹，都只有一个孩子。聚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就会抱怨养孩子太操心累人，再也不会生孩子了。每当这个时候，刘凤草都很不以为然。她的儿子小峰就很懂事，长得好学习好，很少费心。所以，也要看谁家的孩子，她刘凤草的孩子注定就是聪明乖巧体贴懂事的。
01
忍受着高龄产妇严重妊娠反应，熬过了十月怀胎的漫长过程，在玉米颗粒归仓的当天晚上，阵痛中她被送进了当地人民医院，非常顺利地生下了女儿。
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她充满了幸福和骄傲。
女孩子真是安静，儿子当时动不动就嗷嗷直哭。到了第二天晚上，女儿仍然安安静静地睡着，凤草开始有些心慌，问查房的医生，医生建议做个检查。
晴天霹雳，女儿居然患有先天性脑瘫。
02
老天爷在和她开玩笑吗？这个玩笑也太残酷了。
刘凤草觉得活不下去了，她想抱着女儿去跳楼。可是，看着同样精神几近崩溃，痛苦不堪的丈夫，想着家中健康可爱的儿子，她心如刀绞。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她在心里哀嚎着，反反复复地问着这句话。没有人回答她理会她，她的世界塌了，对别人的世界并没有多少影响。
03
冷静下来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不回原来的村子里去了，她无法忍受大家的目光和询问。同时，还心存希望，她想把女儿的病治好。
于是，出院前她逼迫丈夫在县城租了一间小房子，她和孩子住进去。丈夫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行为，气愤而又无奈地回家了。
她开始在县城摆起了水果摊，把挣来的钱都寻医问药了。甚至很多土方偏方尝试了不知有多少，经常吃得女儿上吐下泻，却丝毫不见好转。
一年多过去了，能去的医院都去了，能想的办法都试了。甚至是庙里的各路神仙，民间的各家神婆，都一一求过了，最后却不得不接受医生最初的定论：中枢神经系统的病变是恒定不变的，女儿不可能和正常孩子一样了。
04
刘凤草无数次觉得，这样活着太屈辱，太沉重了。以前的她总是昂着头大步流星，现在的她总是低着头来去匆匆。女儿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心里的痛苦，更是精神上的打击。
无数次梦境，看到女儿天真活泼，聪明灵秀，咯咯地朝她笑着。她在梦中庆幸地说：原来是我做了噩梦，女儿这不正是期望的样子，好好的么。梦醒时分，看着旁边孩子扭曲的脸和身体，她从内心涌起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老天爷要抛弃她了吗？
孩子愈大，她心理负担愈重，女儿成了她心口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不能有人多看一眼，多问一句。哪怕是因为关切，她也承受不了。
05
刘凤草经常会想起以前，她在村里甚至是有点趾高气扬的。她是同龄妇女中唯一的高中生，家里地里样样在行。丈夫脑子活能挣钱对她好，儿子更是人见人爱。
她一直理直气壮地认为，她刘凤草的生活就该是这样的，而且一直会这样。
现在，她似乎看到了老天爷那张冰冷的脸上，嘲讽的神色：多么愚蠢可笑的人！
原来，以前的生活，不过是老天爷心情好时的偶尔垂青。天道无常，人活着怎么可能事事如意，刘凤草开始学着接受现实，人不能和命争啊。
06
也许，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她想了想，无非就是养女儿一辈子。在农村多养一个人，这不算多大事。丈夫已经劝了她无数遍，让她带着孩子回家去，家里地里灶间都需要她。她也清楚，早晚要回去，总赖在城里，终究不是长久之策啊。
菜摊已经转租，房租也停交了。虽然心里很没底，她知道硬着头皮也要回去了。面子是在有条件有办法的时候才能要的，她一个农村妇女，脸哪有那么值钱。
07
回到村子后，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小峰非常喜欢这个“歪瓜裂枣”的妹妹。小峰帮她照顾着女儿，用宝宝车推着妹妹到处玩。在城里被她整天捂着盖着的女儿，到了农村，被儿子大大方方地带着各处走。
村里大人孩子好意恶意的招呼，小峰完全不当回事，既不反驳也不害羞。有一次，她听到邻居问儿子：小峰，你妹妹和我家小红谁好看啊？儿子回答：我妹妹眼睛好看，我特别希望有妹妹那双大眼睛。
刘凤草既骄傲又惭愧，为儿子骄傲，为自己惭愧。她还记得，在城里有人问起女儿，她总是满脸通红，带点愤怒和羞愧，好像做贼被当场抓住一样。
08
刘凤草现在又昂首阔步地走在田间村头了。和以前不同的是，她话多了起来，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愿意和她热络地聊几句。以前，她日子过得好，总觉得村里人眼底子浅，见不得她好，和谁都亲热不起来。
现在，她从内心开始热爱这片土地，这里的亲人和乡亲。没事的时候，她会按照医生的指导，给女儿按摩身体，和女儿念念叨叨地说些话。
她觉得，女儿是老天爷送的一个很特殊的礼物，这个礼物让她懂得，爱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