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羊冰冰
二胡是中国的传统弦乐乐器,是民族交响乐团的主要成员,她有几百年的历史,在大江南北十分盛行,甚至在东南亚的国家和地区也受到人们的喜爱。小时候,我家有把做工粗糙的二胡,挂在房间的墙壁上,有的时候爸爸会拿下来拉一下,孩子们围在旁边,跟着二胡的旋律唱电影歌曲和民歌。记得我们经常唱的是《北风吹》《送战友》《手拿碟儿敲起来》等。爸爸不知是从哪里学会拉二胡的,平时闲来无事,就拉上几曲,眯缝着眼睛,惬意地享受他的音乐。
爸爸很希望我学拉二胡,很早就开始教我念歌谱。我在识谱之前,就已经学会了许多歌谱。但是,我却不喜欢二胡,总觉得她的声音太难听。我更愿意弹风琴,或者吹笛子什么的。有一天,我在小房睡觉,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爸爸在隔壁拉二胡,妈妈在唱《红梅赞》。妈妈唱得很动听,甚至二胡似乎也被她的歌声感染了,变得婉转好听起来。我的心不由地动了一下,看来拉二胡也挺好的啊。
(一)初识二胡
爸爸很是高兴,就开始手把手教我拉二胡了。那正是我上初一的时候,我断断续续跟着爸爸学起了二胡。俗话说:"当月的笛子隔月的笙,三年的胡琴没人听。"我虽然拉的很难听,但自己似乎乐在其中,觉得时常有进步,学得很高兴。但是好景不长,爸爸后来结识了一位体育老师,正是我们初中的牛万敏老师,他会中国武术,我立刻就迷上了武术,练起了少林功夫,二胡就被冷落在一边了。
我考上了县城的第一中学,就离开了朝们夕相处的小伙伴们,开始了求学的生涯。我的同桌是陈同学,他有一把老得掉牙的二胡,学习之余,总爱拉两下。还有一位宁同学,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住在县秦剧团,也爱拉二胡,他的那把二胡可是秦剧团的二胡,音色圆润优美。我一下子又迷恋上二胡了,有时候拉陈同学的老二胡,有时候拉宁同学的宝二胡,我们三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很快就到了秋天,天气冷起来了。一天的傍晚,我们在学校大灶上吃过了晚饭,就来到宁同学的宿舍。聊了一会天,话题自然地转到了二胡上面,于是轮流拉了几下,呕哑嘲哳的琴声传到了秦剧团的院落。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宁同学起身开了门,进来了两位姑娘。这两位姑娘看上去比我要大十来岁的样子,正是青春花季,风华正茂的时候。其中一位留着长长的黑发,身穿黑色的风衣,领口处是软软的绒毛,上面是一对摇曳不定的耳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微微地笑着,像是在憧憬美好的未来。由于房间温度较低,她们没有脱外衣,就坐下来了。宁同学称长发姑娘为陆姐,请她为我们拉一段二胡。陆姐其实叫陆海棠,她没有过多的谦让,接过二胡,拉起了二胡名曲《二泉映月》。手指在琴弦上跳动,琴弓在琴筒上运行,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温柔,时而刚烈,那把二胡居然像完全变了个样,发出非常柔美的声音。
我顿时间惊呆了,这就是二胡的声音吗?对,这才是二胡的本色,二胡的魅力,她的声音仿佛一把利剑,深深地刺入灵魂的深处,引起灵魂的颤抖和共鸣。我回过神来,再看陆姐的时候,她们已经离开了,仿佛不曾来过一样。然而那二胡的旋律,始终萦绕在我的耳畔,在我心里打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种下了中国音乐的种子。我深深地喜欢上了二胡,对,我要拜师学二胡,哪怕高中的功课非常多,时间非常紧张。可是,我的老师在哪里呢? 又有谁为我买琴,付学费呢?
秦剧团有一位头把二胡手,也就是首席二胡手的意思,名叫王真温。在宁同学的死磨硬缠下,王老师终于答应教我们三人拉二胡了。于是,宁同学的宿舍就成了我们的琴房,我们在那里屏气凝神听王老师演奏,全部都被优美的琴声深深地吸引住了。原来二胡可以拉得这样美妙啊。王老师教我们二胡,从来没收过一分钱。记得有一次王老师翻修他家的房子,我们三人都跑去帮忙,算是多少有些补偿。我们几个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实在没有钱交学费。
我上高中了,仍旧没有自己的手表,没有自己的乐器,甚至没有自己的零花钱。我所有的费用都是经过计算,刚刚够花,没有剩余。我们平时在学校吃大锅灶,有一次我和魏同学出了校门,想吃碗烩面,稍微改善一下伙食。我们从城中央的大街这边溜达上去,又从那边溜达下来,终于找到一家最便宜的饭馆,便进去坐下,点了碗面,没想到竟然要补交四两粮票。这样一折算,价格和其它饭馆一样了,我们算是白忙活了半天。
暑期到了,我和宁同学回到了家乡。炎热的白天过去了,吃过晚饭后,夏夜格外地凉爽,大人们都已经收工了。我们聚在宁同学家里,一起开起了音乐会,我的妹妹娟娟和娜娜来了,宁同学的妹妹莉莉来了,霞霞,娇娇和燕燕也来了,弹电子琴的,拉二胡的,打扬琴的,个个都有模有样的,音乐在宽敞的院落里飘向四方,就连大人们都放低了谈话的声音,恐怕会妨碍我们浓浓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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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美丽的姑娘唱起了《山丹丹花开红艳艳》,高亢亮丽的嗓音让所有的人都屏息聆听,人们不时报以喝彩和掌声。又一曲《兰花花》悄然响起,唱得人心里升起几许凄美。花一样美丽的好姑娘,满怀着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命运却对她如此不公,使她饱受艰难和折磨。
(二)好为人师
娟娟看到我的进步,也想学二胡了,我自然就好为人师了。于是爸爸从兰州城里买了把新二胡,花了25元钱,我们兄妹可喜欢拉了。娜娜也会过来凑凑热闹,用小小的手托着大大的二胡,坐在小板凳上,前仰后合地拉啊拉的。渐渐地,妹妹们的琴技长进了,我们可以一起合奏了。琴声吸引了许多周围邻居的孩子,他们挤开我家的柴扉,围在我们旁边,轻轻唱起来了。爸爸就当起了指挥,我们在宽敞的农家院子里一曲接一曲地拉啊唱啊,直到夜幕降临,邻居在墙头上探过头来,大声呼唤自己孩子的乳名,我们这才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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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群喜欢音乐的孩子,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用坚强的毅力学习并享受着音乐。我们可以没有老师,只要有收音机就行;我们可以没有钱买歌谱,只要有记性就行。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唱歌,时光快乐地流淌过去了,转眼间我就上了大学。
我的行李里总是少不了那把家里的老二胡,我带着她在兰州渡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常常在六号楼的楼道里拉琴,在烈士亭的假山上拉琴,在无名湖畔拉琴,琴声悠扬,传得很远,常常有人称赞,居然从未有过抱怨的人。有时候我和娜娜在宿舍拉琴,隔壁的姑娘们也就跟着琴声唱起来了,大家心里都渴望美好快乐的生活。
大学毕业后我在研究所工作了,单身宿舍也成了我的琴房。有一天,有人来敲门。我放下琴,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我的高中同学翠翠。她正好在楼对面的商店工作,听到我的琴声,忍不住过来看看。我拉的正是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上的《枉凝眉》和《葬花吟》,琴声书写着青涩少年的心声。翠翠是个美丽的女孩,聊了好一会天,要走的时候,显得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起身离开了。
(三)漂洋过海
人生路上常有高山低谷,起起伏伏,让人捉摸不定。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漂洋过海,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家,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安家落户。2000年我来到了德国艾森,开始了留学生涯。已经两年没有摸过二胡了,我仿佛已经忘记了二胡,忘记了曾经那么钟情于二胡音乐。那年的10月份,我正在教堂参加一年一度的基督徒洗礼典礼,一位从汉诺威赶过来的年轻弟兄带来了一把二胡,他名叫赵伟文,来自祖国的香港。
这是一把精致的二胡,外形美观,做工精细,我从来没有机会拉这样好的二胡。这位弟兄递给我二胡,要我拉一曲。我坐在教堂里,踌躇半晌,就拉了一曲《茉莉花》。二胡音色非常动听,大家都被音乐吸引住了。我好喜欢这把二胡,可惜她不是我的啊。
《茉莉花》拉完了。突然间,那位弟兄说:"拉得不错,这把二胡就送给你了。" 什么? 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 为什么? 凭什么呀? 我需要做点啥来回报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转过去看教会的黄荣光牧师,他微笑点头。转念一想,既然人家要给,我又那么喜欢,就不用多客气了吧。从此这把二胡就陪着我,渡过许多美好的日子,直到现在它还在我这里。
我用这把二胡拉过《平安夜》《耶和华是爱》《最知心的朋友》等赞美诗,也在音乐会上多次表演过中国民歌和二胡曲。2001年,上海市政府完成了对鲁尔区特森钢铁厂的收购工程,在波鸿市举行大型庆祝会,请我去表演二胡。我拉了《康定情歌》等中国民歌,德方全程录像,他们对中国乐器很感兴趣。
(四)尘封二胡
时间飞快地过去。由于平时很少有机会表演二胡,我渐渐地搁下了心爱的二胡,一年到头也不会记起来拉琴的事。十几年过去了,我的二胡技术几乎荒废了,二胡躺在琴盒里,尘封在桌子的底下。
一晃就到了2015年9月。有一天下午,儿子的小学班上开家长会。孩子们在公园了玩疯了,家长们则在一旁,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天。我和德国妈妈Sandra Spahn聊起了家常。Sandra说她两个月前开始学拉小提琴,最近每天练习两个小时。我大吃一惊,连忙问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学会?她自信地点点头,说成人学得比孩子快很多,只要下功夫,一样可以拉好小提琴。
我们回到家,吃过了晚饭。我忽然感到非常惭愧,心里有个声音在不住地问我:为什么要荒废二胡呢? 是啊,我从小拉二胡,曾经那么钟情于二胡,为什么现在却远离她,疏远她呢?我的这一点才能难道不是托上天所赐吗? 古语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一个人学会一种有难度的技能是非常可贵的,他应该使用这项技能,为社会做出贡献。我学会了二胡,却因为自己的懒惰而扔下不管,任凭尘土封住琴盒,实在是一个难以弥补的错误啊。那个声音又在我心里叹息着,叹息着,我感到十分地内疚,赶紧走过去,擦掉琴盒上的灰尘,拿出久违了的二胡,涂上松香,开始了练习。
我练习的第一首诗歌是《You Are My Hiding Place》。我听了一遍又一遍,深深地被诗歌打动,然后试着用二胡跟着旋律拉奏。这首诗歌前面音调低缓深情,后面高音激情奔放,旋律变换,男女声对唱,交相辉映,高唱赞美。我的手指在琴弦上自由地跳动,我最为忌惮的高音居然可以流畅地拉上了。
(五)浴火重生
我惊喜万分,原本以为我的二胡技术已经荒废,朽木不可雕也,没想到我现在居然可以轻轻松松地取得高音的突破!惊喜之余,我又练习了德国当代最著名歌星Helene Fischer的《You Raise Me Up》,这首著名的诗歌曾经打动过无数人的心灵,乐曲进行的当中,在重复副歌的时候升了一个音调,到达高潮的时候又升了半个音调。这对二胡演奏者来讲是很困难的事,然而我在不觉之中,轻轻松松地取得了变调的突破。后来又练习著名小提琴演奏家Andre Rieu的《The Rose》,Andre的演奏太优美了,大家感动地流下了眼泪。我在练习的时候,二胡的音色向小提琴靠近,最后取得了音色的突破,二胡和小提琴的合奏让人有些真假难辨了。
短短三个礼拜时间,我取得了以前从未有过,也没有练过的三项技术突破。我深深知道,这不是我努力得来的,这是上天与之,我殷取之的结果,也印证了我内心深处的那个埋藏了多年的梦想。当梦想与冲动相遇的时候,灿烂的火花就出现了,奇迹就出现了,生活从此就添上了一道美丽的色彩。而我的心在梦想的召唤下,将会不断地跋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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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我每天抽时间练习二胡,用琴声书写了一篇篇情书,诉说了离家万里的乡愁,描绘了往昔年月的记忆,寄托了祝福祖国和亲人的愿望。蓦然回首,我不再是那个胆怯的青涩少年,我已到了成熟的不惑之年,膝下儿女成双,岁月虽然在眼角眉梢刻下痕迹,心灵却可以保持年轻,活泼,坚韧和勇敢。谁说年龄的成长是件烦人的事呢,经历了无数次的风雨的洗礼,我们终将见到美丽的彩虹和怒放的生命。
后记:
这篇文章是两年多前写完的。两年以来,我经历了许多事情,却一直在坚持练习二胡,并表演了许多场的二胡演奏,向异国他乡的人们传播独具特色的中国音乐。最可喜的是,2018年年初,我们一家四口人都开始学习拉二胡了,每个人都开始享受二胡独特的魅力。但愿二胡之美成为我们家世代相传的生命当中最美丽的旋律,不断升华我们的灵魂,提高生活的品质,同时也带给人们美好的享受和盼望。
(全文完 2016年1月4日初稿,2018年8月23日修稿 419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