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蝴蝶表妹》有感

曾经以为吕学敏擅长写长篇小说，看完他的短篇小说选集《蝴蝶表妹》，方觉他还是写短篇小说的高手。此选集是吕学敏从2014年到2019年间所创作的短篇小说中选择三十四篇合集而成。无论是选材、情节、人物形象刻画，还是结构、语言，都能体现出作者宽厚丰富的情感和深厚扎实的写作功底。

    《蝴蝶表妹》选材丰富多样，但以反映农村生活为主。任何一个文学作品，都是作者坚持观察体验生活和理性思考人生的结果。吕学敏生长在山清水秀的陕南农村，到城市工作已有三十余年。占去人生光阴一大半的都市生活，没有抹去根植于他骨子里的家乡情感和平民情愫。《蝴蝶表妹》中所写的人多是平平常常的人，所写的事都是普普通通的事，他却能用准确熟练的笔触既写出山里人的优良品质，如善良纯朴、吃苦能干、率真倔强和快乐知足，也写他们因贫穷、守旧迷信和无知造成的不幸无奈和迷信彷徨。《土坯西施》中的梅子，《七芳嫂子》中的七芳，《独臂人》中的高贵，《豹子还是自乐班的头儿》中的豹子，《夏至》里的“我”，《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里的陈明辰，《蝴蝶表妹》里的蝴蝶，《小镇大油条》里的靳晨光，《小镇无贼》里的拴劳等等，都是小镇山村里平常人。他们的故事，看似简单、平凡，既具有独特性也具有代表性。他们不仅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独立体，还是印有时代特征的代表，他们也是不同时代背景下农村生活的真实反映。

    围绕农村题材，《蝴蝶表妹》还选有一部分取材于城市和历史传说的短篇。如《崖灯》《归里》《彩票》《玉壶春》《种仇记》《城墙外的老董》《苦瓜店的老板娘》《知音》《战友》《玉壶春》《土匪大西》等，这些短篇有的具有传奇色彩扣人心弦，有的契合中国传统审美标准皆大欢喜，有的恩仇相报回味无穷，有的环环相扣入木三分。有的人物结局令人感动唏嘘。如《崖灯》里满牛与嫂子秀红的悲凄爱情故事，即悲戚又直戳人心；《归里》中的崔百仁，找到了幸福的晚年生活，为有一个安定富足的社会而踏实；《城墙外的老董》中老董的生活，就是无数城中人生活的缩影。社会各层面普通人生活的情景再现，都是作者多年观察体验生活，再把生活经历和心理路程，与现实生活及其时代背景融合一起，用巧妙的构思和艺术加工，把看似平凡的生活写出了不平凡，把一部作品大餐，奉献给大家，回馈于社会。

    独特的环境设置和人物形象描写，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蝴蝶表妹》每一个故事背景环境的设置和描写，都具有独特性。如“地势也怪，在一个高台上，高台是个长方形，门帘样，东西两边低。小学在东头。”（《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一个长方形门帘状的镇子几笔勾勒成像，给读者留下清晰的印象。“这个镇子像柳叶，两头窄，肚子宽。我常想，有股大风，镇子就能飘走了”（《小镇大油条》），故事发生在一个像柳叶的镇子上，能有多大分量呢，兴趣由此产生。“一个三岔口，东边临河，西边三条沟通向三个地方”（《小镇无贼》），这样有立体感的小镇，不由想起秦岭山中那无数勾叉和无数条河流。真若做偷窃之事，很容易逃脱，结果出人意料。“这条巷子里住了三家，巷子短，看起来不像巷子，却分明是巷子。面北的一家，面南的两家”（《五叶树》）南北方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迅速判定，寥寥几语，清晰的画面里走出来了主人公。作者正是用准确且公共概念描写地理位置和故事发生的特殊环境，来增加故事的真实性和时空感，真正起到了烘托氛围和刻画人物的重要作用。正如贾平凹先生所言“学敏的作品有股子朴实的巧劲，又幽默得有民间气质”。我想，此话包括以上所言吧。

    人物刻画具有独特性栩栩如生、多姿多彩。《蝴蝶表妹》中的人物构成复杂多样。有政府机关人员、村民、学生、退伍军人、商人、教师等；有特殊群体的退休老人、孤寡老人、出家人、傻瓜、小偷、货郎、土匪、手艺人、算卦和打工男女等等。对于主要人物形象，作者都能娴熟驾驭，准确处置，既符合个性特征，更满足情节要求。有善良孝顺能干却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土坯西施”梅子、七芳嫂子；有自立自强自尊自爱的钟奋进、马三金、高贵、麦婶、小晴和苦瓜店的老板娘；有对未来生活抱有梦想和希望的周云河、叶先生；有“傻”的让人落泪的满牛、年年；有改邪归正的拴劳、大西；有善恶有报的覃老四、韦德亮；有对生活感到纠结无奈的徐婶、瞿东方、老董、豹子；有圆满人生结局的崔百仁、象奶奶、陈明辰、董银天、辛大奎、陶然然、养蜂人，等等。一个人物一种命运，形成人生百态；不同人物形象铸就百态人生。

    吕学敏的小说语言最为人称道。《蝴蝶表妹》既保持了以往小说语言生动形象、平实幽默的风格，又突出了短篇小说亲切自然、简洁明快的特点。由于对语言进行精心打磨，作品艺术感染力尤为突出。词语运用具有灵动性。如“飘”的使用，不同状景，所表达的含义不同。可以形容味道、声音、名声，也可以描写云朵、叶子和人影儿。“厨子做了几十年饭，不少吃的，所以身板宽，脖子粗，皮肤黝黑，汗里都飘出油花味儿”（《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从外到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厨子”。又如，“他还能左手拉二胡，闲了屋里飘出二胡音，惹得院子里的鸡狗猫鹅翘首静听，那场景很美好”（《独臂人》），从屋里飘出的二胡音，已经感受到了独臂人高贵美好的生活。生活化与口语化的含蓄，同样会收到想象与思考的效果。“崔百仁心里有一块地，几十年这块地里偏长着李棣花一棵苗”（《归里》），主人的隐秘。“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表妹的名字叫蝴蝶的？’他竟支吾，说，｀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蝴蝶了。呵呵’”（《蝴蝶表妹》），几十年后的和尚连海已经变老，但他还记得表妹蝴蝶的名字，一种情感只能意会，和尚也有爱情，只能把爱藏在心底。娴熟地运用多种修辞手法，来描写人物的外貌、心理、动作、细节等，使人物更逼真更传神。如形容一个男孩的瘦弱：“身子细得像根要干透的藤，老让人担心有风吹就会倒”（《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强调自酿酒的辣：“有的队用苞谷酿，有的队用高粱酿，还有用红苕酿的，那味儿发辣，喝下去像有树条子从嗓子眼往下拉”（《看公房》）描写火势：“起了风，风把火焰掀得像个披发的魔鬼，高处的火焰就像红色的大刀在空里乱砍”（同上）眼中的诗人形象：“辛大奎大胆地推测，长得像蚂蚱簸箕般的诗人，其诗也好不到哪里去”（《厨子交友》）一个老中医的慢：“老屈是中医，年纪快七十了吧，光头，眼皮耷拉着，留着两绺须，像个仙人，说话极慢，慢得像是爬着的龟，话到跟前需费几个小时似的”（《村中杏事》）。正因为富有情趣和地方特色的语言，《蝴蝶表妹》里的金句犹颗颗带着古今、美丑、雅俗、离合、甘苦的珍珠镶嵌入每一篇故事当中，释放着光彩，又饱含着作者对生命的敬畏和对生活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