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值夜班。刚刚给一个三岁多的小孩拔了针，她妈妈怕他冷，把自己的褂子反着给孩子穿着。一个小人儿，穿着大人的、毛绒绒的、白色的褂子，差不多快盖住脚了，他的裤腿边也是一圈白色的绒边，头顶戴着帽子，从背影来看被捂得严严实实，真可爱。
我困倦得几乎快睁不开眼了。幸而终于可以停下快步急走，在电脑面前坐一阵子。就是趁现在，继续怀念那逝去的亲人吧。
我老公的妈妈已经走了十几年了，但我记忆中感觉好像没有那么久。她是一头短发，说着话，很快就会咧开嘴笑起来。记得她还没有生病时情景，是我刚生了儿子的时候，她把还没有满月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怕他惊醒哭泣。我妈却认为孩子不该一直抱着，这样一放下就会哭。可能她只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我还记得她当时说过一句话:说老胡那年完成了一件大事——生了个孩子。我当时觉得她对儿子简直没有任何要求，生孩子是我生，又不是老胡生。现在想起来，那样的说法也没有错，不过是说他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再见到她，她已经病得脱了相。老胡打电话告诉我快点带孩子回老家，她妈妈只等见我们最后一面。我当时觉得很为难，刚请假回去过，又要请假，很难得到批准。而她唯一的心愿是想见到孙子，我妈又很反对，理由是孩子太小，不该去见病重的人。
现在想想，她想要见孩子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我妈阻拦完全是出于一种太自私的感情。我最终还是带着孩子回老家了，但心里可能受到了我妈情绪的影响。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坐长途车回老家，连去厕所都不方便。到了之后，老胡也没有来接我，我心里无比沮丧。来接我的妹夫解释说，他们不能离开病床一步，只怕病人随时可能会走。
我终于到家，已经非常晚了。然而我来不及坐一下，他们催我赶紧到病床前，告诉她我们已经到了。于是我抱着孩子走到床前，说了声“妈，我们回来了。”说实话，我不相信她真的是在等我和孩子。我不记得她是否有看我们一眼。只知道她的面容已经完全不同于健康的时候了。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凌晨，她真的走了。原来她真的放不下家人，一定要见最后一面。早在她生病的时候，老胡听到她病重的消息，坐在饭桌前哭出了声音，说他妈妈真是命苦，还没有享福就这样了。其实哪里有什么福享呢？我和他两个也是只能顾温饱，孩子又刚出世不久，家里一穷二白。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妈妈跟我短暂相处的时间里，她给我讲了不少老胡的事情。显然她很爱他，事事想着他。我还记得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她过来说照顾我，我下班回家，她并不煮饭，说要等老胡回来一起吃。可是老胡是晚上九点才下班，当时我很惊讶，无论如何我等不了那么久，可是对她来说却是自然而然的。
老胡也因为觉得我怠慢了她妈妈，跟我吵了几次。一次我们两个要从老家走，她妈妈执意要送结果晕车吐了。我觉得这么大人，完全没有必要送，更何况自己又晕车。于是一直叫她快回去，别送了。老胡生气说我对他妈妈态度不好，我想我对长辈一向是那样的态度，对我爸妈也是那样，但毕竟是不同的。有一次他抱怨我没有给他妈妈打电话问候她。我是最不擅长跟长辈打交道的，跟我自己爸妈相处也有很多问题。但他的指责让我很委屈，因为他跟我爸妈的关系也是一团糟。
那些事好像还历历在目，但的确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老胡曾经那么在乎的妈妈，转眼离开了十多年，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念她。这次清明节他有假期，但一句没有提要回老家祭拜她。是不是他仅仅埋藏在心里呢，还是说，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淡忘了他的妈妈？我有点不相信他会忘记，并为他不能祭拜他妈妈感到遗憾。我都没有忘记，我想他更不可能会忘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