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疼惜还有爱

      ——小记“冯歪嘴子”
文/李平娟

  这个冬日，再读《呼兰河传》，东北边陲小镇的故事透过看似随意平静的文字，一点点侵蚀肌骨。“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呼兰河人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的过着。”有人新生，有人离去，“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的默默的办理。”这就是呼兰河人的生活，或者说生活本也就是这个样。只是不知入秋时，那“冯歪嘴子”是否还会推着黏糕来卖？

   “冯歪嘴子”，单从这一称呼来看，其人定是姓冯，长相定是一般，要不怎有“歪嘴子”的名？“歪嘴子”定不是真名吗？也许又是。因为那年月里，即使亲生父母也是会把孩子的缺陷唤作名的，二里半家的罗圈腿不就是吗？绰号叫着叫着就成了名，真名如何？人们反而向来是不大关心的。退一步来说，就知道真名又是如何？“冯歪嘴子”若是改作“冯富贵”，就能得遂所愿？名啊，不就是人来叫的代号。

  晓了名姓，再说“冯歪嘴子”，就是有了出处的人儿。一个磨房里的磨倌，一个会“半夜半夜的打，一夜夜的打”着梆子与小驴为伴的磨倌，一个与人隔窗说话从不偷溜的磨倌，一个会在入了秋就做了黏糕推着单轮车去卖的磨倌。可就是这样一个穷骨头穷肉的磨倌，咋的就得了个胖小子？小子妈还是同院“王大姐”？“介个年头是啥年头！”

  “王大姐”，冯歪嘴子最最重要的社会关系，自然是老王家的大姑娘，一个长得高高大大像棵大葵花的姑娘。她的好是：“这姑娘将来兴家立业好手|”

  她的好是：“膀大腰圆的带点福相。”

  她的好是：“这姑娘真响亮。”

  ……

  只是不清楚的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咋的就看上了一个磨房的磨倌——一个冯家的歪嘴穷小子？

冯歪嘴子

  父母无命、媒妁无言，这样的婚约自然不是什么“好勾当”！想当初，冯歪嘴子喝酒了，睡觉了，打梆子了……可都是什么都可以看见的。人们怎能允许眼皮子底下这悄无声息的爱恋？所以，羡慕的，嫉妒的，无聊的……长舌妇和类长舌妇们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人们将闲憋了许久的精力投入到了无限的造谣事业中，而承受主体自然是王大姐。

  纵观历史，凡是坏事只要与女人沾边，无论大小，围观者总是众多，可以八卦的也总是很多，有女人的故事才是好的故事。况且，给女人泼水总是人们所擅长和喜爱的。于是乎，全院子的人都成了“娱记”，“王大姐”毫无疑问，成为“头条”，并在一段时间内持续保持这样良好的热搜头条。“做论的做论，做传的做传，还有给她做日记的。轰轰烈烈的为“王大姐”造谣运动明里暗里展开。从小时候没男没女地和男孩子一块玩，到拿火叉子打表弟、偷倒菱角、吃鸭蛋……热心的人们充分发扬了“辛苦我一个，造谣乐万家”的优良风格在抹黑“王大姐”的路上越走越顺畅。人们终于走出了小团圆媳妇死后的寂寞，找到了这“给大家多少开一开心”的时刻，更不必说还有各种只可耳语的切切喳喳，真是“快哉！”

  王家大姑娘、冯姓歪嘴穷小子，他们的故事在小团圆媳妇死后一跃成为呼兰河城中No.1！人们盼着他们可以勇霸热搜榜，日子太平静了呀，总得找些乐子，可实情还是让众人失望了。风里雪里、白天黑夜，一日日的守望、苦挨，探访员们终是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宣传的材料”。不过还好，虽说眼没见，但人们总是善用猜想和臆测的，所以，各种“报告”在捕风捉影里悄然生成。

  有二伯说：“那小孩一声不响了，大概是冻死了，快去看热闹吧！”；

  看到了一段绳头的，说冯歪嘴子要上吊了；

  看到买了把菜刀的说是要自刎；

   ………

  参观的人“女的戴上风帽，男的穿上毡靴”，更有如西院老杨家全家总动员的，对于这能不花钱、不买票就能开了眼的好事，人们投入了十足的热情，哪怕是看了后要得病、会丢命。可是“冯歪嘴子，没有上吊，没有白刎，还是好好的活着。过了一年，他的孩子长大了。”

  盼的来不了，那就来点见效快的，最起码的嘴瘾还是要过过的。大馒头、肉丸子、红烧肉、干果碟……看似热情的关怀，背后却是隐藏了多少人心的险恶！可冯歪嘴子并不难为情，只是默默接受，并不多说什么，也许他早知即使说了也定是没什么用的。冯歪嘴子，该是多么聪明的人，在这样一群人中，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永远都是笑着，或者他只能笑着，含着眼泪地笑着。

  看到媳妇抱个柴，“你让我来不好么！”

  看到媳妇端个盆，“你这是干什么，你让我来不好么！”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你让我来不好么”，王大姑娘死了，死于冯歪嘴子无法替代的“对女人的刑罚”——生孩子。“好看热闹的人，都在准备着看冯歪嘴子的热闹。可是冯歪嘴子自己……好像他活着还很有把握的样子似的……他看见了他的两个孩子，……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长得牢牢的。……”

  “慢慢的就中用了。”

  “眼看着就大了。”

  没有了那个共沐风雨的人，还是得给自己找着活下去的希望，因为还有责任。冯歪嘴子，这个全书中最后出场的人物，竟成为了这个冬日里最为温暖的存在。

  王大姑娘，你那夏日里的常哭，盖着面口袋的寒凉，还有那“不干不净的野老婆”的名声……这些你应该也都是无惧的吧？因为还有疼惜和爱……

  冯歪嘴子，你还好吗？

  后记:名著交流活动中，37班杨琛昊同学谈到了萧红短篇小说《后花园》中的“冯二成子”，他和“冯歪嘴子”是一个人吗？暂把此问留作今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