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良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太阳光照醒的,一夜没关的车顶天窗此时已然全是太阳,塞满了整个车内。
梁良发现昨晚自己和小黑的睡姿并不老实,一人一狗就像是跳芭蕾舞一样辗转多姿。
“醒了醒了,太阳照屁股了。”梁良推了一下小黑,“你平时不是要比我起的早很多么?”
“唔…”小黑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怎么了,有汽油了吗?”
“下车。”梁良把车门打开,昨晚看不太清楚,外面是一条普通的车道,傍着山体,另一边是陡峭的坡,不过杂草丛生。
“好清新的空气。”小黑把前爪放低,屁股抬高,伸了一个懒腰,“你可能不信,昨晚是我睡的最舒服的一次。”
“你要是喜欢大可以留在这儿,我可要走。”梁良说,“为什么还没有车经过?”
“你说这算荒山野岭吧?”小黑说,“我真想跑一跑。”
“也许吧,我总感觉你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梁良皱眉,如果还是没有车来的话,自己只有花费数个小时跑去那个镇子的加油站打一点了。
“对了。”梁良说,“你说你想跑,你看看能不能跑到镇上的加油站打一点油回来。”
“不行。”小黑拒绝的很干脆,“没有人会卖给一条狗汽油。”
“那我们很有可能又要在这呆上一晚。”梁良耸耸肩,“除非有车经过,而且还是那种愿意给我们汽油的车。”
“为什么不是你去?”小黑有些委屈的说,“我感觉有什么脏活累活你都叫我干,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装作听不懂人话。”
“坐一会儿吧。”梁良靠着车门坐在地上,阳光暖暖的,还有风吹过,“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常常想,有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被阳光照射,还有一片树荫,最好还有一条狗,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等到人都倦了,就那么睡了。”
“就像是现在这样吗?”小黑也靠着梁良,问,“阳光,狗,树荫,嗯——好像都有了!”
“少一个。”梁良抬头看着蔚蓝晴朗的天空,“你说一个人怎么样才算长大?是有人专门提醒你长大了了吗?要不然本来就是个孩子,为什么突然就长大了?”
“怎么长大我不知道,但我们被困在这儿了我是知道的。”小黑说,“而且我还饿了。”
“我也是。”梁良摸了摸肚子,他记得车里还有一些吃的,“车里面只有给人吃的,没有给狗吃的了。”
“其实作为一只狗,我还是对你们人类很感兴趣的。”小黑没有管梁良说的那些话,“比如说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交配,男人和女人交配的条件不是看谁强壮健康,而是看金钱多或者少,这样生下来的后代,不是最好的啊?”
“无法反驳。”梁良无奈的苦笑一声,“我发现他们人类社会学家研究了那么久的问题,被你一只狗解答了。”
“还有还有,一个人小时候和长大后简直是两个人。”小黑对梁良说,“你说对不对,样子,性格都变了,如果不是气味相同,狗都认不出来。”
“那是因为有成长这个过程。”梁良解释,“你不会懂得,太复杂了。”
“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懂不懂。”小黑说,“要是实在觉得难说,你就以自己为例子嘛。”
“我才不想给一只狗上课。”梁良侧过头,“况且这儿的风景和天气真不错,我就想睡一觉。”
“那我提问。”小黑跑到梁良的正前方,用爪子扶正梁良的脑袋,确保他的眼睛看着自己,“你觉得自己长大的时刻是那个时候?”
“不知道。”梁良回答的很干脆,“还有把你的爪子拿开,你刚刚在地上踩过。”
“这样呢。”小黑叹了口气,实际上它也只是把舌头吐出来又放进去。
“有电话。”梁良感觉裤兜在振动。
“是谁?棉花回拨过来的吗?”小黑比梁良还要好奇。
“是水笔。”梁良按下了接听键,“早上好,水笔。”
“早上好。”水笔那边的声音很有朝气,不像是刚睡醒慵懒的语气,“我昨晚一夜没睡。”
“为什么?失眠了吗?”梁良问。
“没有,我在找星星,但是找了很久,天上什么也没有。”水笔笑了一声,“也许是昨天听你说的,我现在真的很想去看一下星星。”
“但是城市是星星的禁区。”梁良身上已经有了暖意,因为阳光如同金毯子一样,覆盖在他身上。
“所以我决定去能够看到星星的地方。”水笔说,“去西藏,阿良,你的目的地能不能定在西藏,我就在那儿等你,你接我回家。”
“听起来很像俗套的闯关游戏,骑士去救困在某一个地方的公主。”梁良自嘲的笑了,“听起来很有趣呢。”
“公主?”水笔那边轻轻的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就想自己能不能当一个公主,没想到愿望成真了。”
“但你可能要等久一点了。”梁良把一些话忍住,“因为我们没有汽油了,现在被搁浅在一条山间公路上。”
“后备箱你看了吗?”水笔说,“我记得后备箱有备用的汽油。”
“真的?”梁良立马跳了起来,打开后备箱,“是那个用粉红色贴纸包裹着的塑料桶吗?”
“恩,是的。”水笔说,“加油,骑士,我在西藏等你。”
“我不是骑士,但一定会有骑士去保护你一辈子的。”梁良说,但水笔已经听不到了,她抢先一步挂了电话。
“骑士大人,有油了,咱们现在去哪儿?”小黑阴阳怪气的问,“去西藏营救公主吗?”
“闭嘴。”梁良说,“上车,我不是骑士。”
“真肉麻的对话。”小黑熟练的跳上了车,把车门关上,“你刚才和她真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对话。”
“谢谢。”梁良发动了油门,“我喜欢别人夸我年轻。”
“切,不要脸。”小黑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们现在去哪儿?真的去西藏?”
“对。”梁良说。
“对你个大头鬼,去那边取经啊?”小黑说,“我记得很远的好不好?”
梁良没有说话,他看着小黑,“有些事情必须解释清楚,这次水笔去了西藏,是一个契机,我不想她在执迷不悟了。”
“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把我托付给你了。”小黑认真的说。
“最后一句去掉,就完美了。”梁良说。
“我咬死你!”小黑恼羞成怒。
“不过说真的。”梁良说,“不光是这个,还有你最关心的那个,她为什么把你送给我,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小黑哼了一声,“抛弃了就是抛弃了,为什么还要自寻羞辱去问为什么。”
“这只是弄明白,很多事有时候只欠一个解释。”梁良说,“包括你,包括我,水笔是个好女孩,她不应该被我们两个束缚那么久。”
“……”小黑沉默了,“可是,去西藏跟她解释你们俩不合适,去问她抛弃我的原因,不是更加对她的打击吗?就像是一场审判。”
“长痛不如短痛。”梁良说,“你不清楚,有些东西一旦太久,就会和时间连在一起,就像是一碗粥里面进了一颗老鼠屎,必须要全部倒掉,那样会更加痛苦。”
“是这样么。”小黑小声的自言自语。
“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长大了吗?”梁良开着车说,“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某年过年的时候,我突然对烟花爆竹不感兴趣了,那个时候我就惊恐的发现,自己可能长大了。”
“不再幻想自己是一个万中无一的骑士,明白自己只是一片沧海浮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