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雪下了化,化了下,路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一连好几天。家家青瓦屋顶上积了厚厚的雪,像是戴上了白棉帽。
那天是周六,按村小规定,周六早读要提前到七点半。(平时都是八点半到校)那时候实行的是单休,周六提前是为了下午多放半天,这样方便家住较远的老师回家。
少年头天晚上就担了这份心了,他怕迟到。迟到会被老师骂,还可能会被罚站。他家里有个自鸣钟,圆的钟面,青色的钟身,上面两边各有一个镀锌的圆铃,泛着银白的光,不过上面已经有少许锈斑了,说明这钟已有些年头了。在两个圆铃的上方,有个弓形的金属把儿,起到固定圆铃的作用,同时也便于提放。少年在头天晚上入睡前,认真地调整好闹铃,然后叮嘱他习惯早起的爷爷,一定要记得喊他,设置了这样的“双重保险”后,他才敢睡下。
第二天一早,他在爷爷的喊声中惊醒。一看钟,已经接近了八点了。原来大雪遮住了明瓦的透亮,屋外白得刺眼,屋内却暗黑一片。爷爷早起的依据是看天色,不是看钟的,屋内的黑使他误判了时间,所以起迟了。偏偏那台破钟,也不争气地罢工了。他一边匆匆地穿好衣服,一边埋怨爷爷睡过了头,没有及时喊他。爷爷性子好,忙连连解释。他又到厨房处看看饭食的情况。厨房里是她小脚的奶奶,还正在洗锅台,火还没起呢。他翻找了一遍橱柜,看有没有可以迅速填饱肚子的东西,结果都是些剩饭剩菜,还是凉的。他又埋怨他奶,怪她没早起。(那个时候农村没有什么零食,早餐一般都吃得晚。)她奶只好收拾着准备用鸡蛋炒饭给他吃,他突然烦躁地高声喊着:“迟到啦!”似乎在抗议。他奶也回应地骂了一句:“扯痉的!”
他背着书包苦着脸饿着肚朝学校奔去,好在学校就在村后,不远。他一路小跑,丘陵山区的村路坑洼不平,加上冰冻,像抹了一层油。他脚上的那双半旧胶鞋,底部的防滑齿早就磨平。他已经跌了好几跤,但是对老师的畏惧已经使他顾不上这些,他爬起来往前跑。
学校在村后的一座山坡上,山坡被人工削成一大块平地,校舍坐落其后,其前为一块仄仄的操场。从村里上到操场,必得经过一条宽为一米左右,长约十几米的斜坡。开始的一段较为平缓,迈上操场的那段特别陡,且由于两边是农房,这路也成了操场的排水沟之一。像这样的天气,斜坡上全是冻雪,光溜溜的像泥鳅背。少年刚迈上去,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挨。
总算挨过了平缓的那段。进入操场的那段,一步步挨都是不行的了。因为不仅陡,而且还有一块突出的圆石挡在路中,脚刚站上去,便不由自主的往下滑。既然站不稳,那就爬。他趴在地上,用冻得通红的手扒拉着地,(刚刚走得急,忘记戴手套了)双腿配合着往前挪。终于爬上了那块圆石,胜利在望了,但刚一松手,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滑下去了。少年心中的这个急呀:本来就迟到了,距离学校仅几步之遥,硬是可望不可及。喊人拉一把?都在上课,没人听到呀,况且他是爱面子的。他于是退到平缓之处,调整了一下,决定打“冲锋”了。他先跑动起来,使自己有个初速,看看能否冲上那个圆而滑的石头。冲,终于冲上去了,但是还没站稳就滑下了……
前冲,爬,下滑……少年用尽了一切办法,多次努力都没有成功!他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西西弗斯把一块大石头推向一个陡峭而光滑的山峰,而当他一松手,石头就滑向山脚,他于是又不得不走下山,继续推石头……周而复始!
终于有一次,他竟然冲上去了。这时估计已经到了八点半了,他在这个斜坡上足足耗了半小时!
少年跑进那个有如碉堡般的校门,红着脸并忐忑着准备挨老师训了。五年级教室就在大门左手边上,里面吵吵闹闹,昏暗一片,没有老师值守,他赶紧溜进去。
等他坐下,刚拿出书本准备上课时,老师走进来宣布:今天下雪,教室太暗,干脆放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