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日期,原来已经一个人,住了有一年了。
今晚做晚饭,把泡好的藜麦放到电饭煲里蒸着,切洋葱丝,胡萝卜片,掰了几朵西蓝花,拍了一瓣蒜。
平底锅里倒油,从冰箱里拿出提前用黑椒和盐腌制好的鸡胸肉条,用筷子拨到锅里,再划散。
朝下的那面很快变白了,我站在锅边,左手端一杯茶啜着,右手拿着筷子,慢悠悠地把肉一条条翻面。转小火,肉条颜色微微发黄,滋滋啦啦地贴在锅底,似有些跳动的意味。
然后用锅铲把肉条推到一边,下蒜片和洋葱丝,煸透明了再下蔬菜。翻炒着的时候,电饭煲招呼我藜麦蒸好了,遂把藜麦也倒到锅里一起炒。转圈倒一勺生抽,锅里的一切都瞬间染上了一层咖红色,看上去就像是味道不错的样子了。
关火,端着锅转身去餐厅,也没忘了那半杯茶。
这一年的每一餐饭,基本上都是这样吃的,蔬菜,蛋白质,主食,统统一锅出,清淡而营养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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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住久了,什么东西都慢慢有了规律。周嘉宁的文章里讲,“几乎一个人做所有事情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节奏,慢慢地从四面八方流淌过来”,我深有同感。
这种节奏,其实就是自己本身的节奏,是一个个大大小小无关紧要的选择。什么时候睡去和醒来,什么时候喝水吃饭,什么时候出门散步买菜。
无关紧要的事大多随性,一旦有他人参与,便免不了要刻意做些安排。
在那些无人影响的日子里养成的,说规律也好,说习惯也罢,就是属于自己的节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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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紧的事物大抵有个标准,诸如健康,诸如学识。
不要紧的那些事物却更贴近我们本身,诸如看花看云,突如其来的情绪,半夜睡不着起身倒的那杯酒。
我们更容易在无关紧要的事物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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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不是个感受力丰富的人,总是顾此失彼,一旦将注意力放到人的身上,对物的体会就总有缺失。与之相反,独居之后,我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力得到了大幅提升。我会认真地看窗外的树,看石榴新开的花,看红叶石楠如何变色,看桂花的密度渐浓又渐淡。
身边有人的时候,我总是把人看得很重,把云看得很轻,现在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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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个人抱膝长时间地看着窗外,那画面总漫着些许孤独感。
孤独感,我曾经也是有过的。
记得去年的平安夜,我刚开始独居不久。那天我去较远的地方办事,回家的路因节日的热闹而尤其拥堵,在车里走走停停闷了许久,抵达小区门口时已是头重脚轻。天尽黑了,我晕乎乎地往家走,蓦然看到家里的灯似乎亮着。
那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人陪我了吗?马上否定这个念头,然后回想是否出门前忘了关灯,想想也不会。
走近了,才看明白,是小区里悬挂的节日灯带,在我窗玻璃上的反光。
当时的感受无比深刻,现在想来都如在目前,既是期待落空,又似石头落地。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屋子里的一切,都停留在我离开时的样子,独居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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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想起孤独这个词的时候,想到的已经是——嗯,很久没有“孤独”的感觉了。与其说是习惯带来的麻木,我更愿意相信是独居生活走上正轨后,那种掌控感和自由度,让我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越来越多地关注内心,专注变得容易,读书工作起来也常常忘了时间。好在忘了时间的后果,抵不过就是晚点吃饭,晚点睡觉,一转眼天就黑了,这么一点点事情而已。
沉迷在什么事情里耽误了其它,我现在终于不怕了。耽误自己,多大的事,都可以是小事。耽误别人,多小的事,都能成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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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沉迷,家人总怕我一个人待着看书写字,尤其碰到紧急赶稿的时候,担心我在饮食上随便糊弄。
我的体会倒是相反。
越是工作压力很大的时候,我越是愿意烧制一些需要长时间炖煮的食物。平日吃饭大多是把鸡胸蔬菜炒一起快速解决,但如果今天打定主意要从早上工作到半夜了,反而会有兴致去收拾些红肉,耐心地煲个汤,烧点什么酥烂入味的东西。
我这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厨房里的砂锅均匀地吐着白气,白气里弥漫的是骨头汤或烧牛腩的味道,随着时间漫进整间屋子,感觉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
在我工作的时候,灶台和我一起,砂锅和我一起,食物和我一起。当人能切实地感受到,时间正带着一切往前走,往成熟和完结的方向走,心里的焦虑是会得到些消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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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时间,不长不短,也无所谓长短。
独居生活,说来总归要结束,其实也无所谓结不结束。
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只要内心大部分时间是平静富足的,怎样都可以。如果有一天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而结束这种状态,就积极地走入另一种状态。
与自己相处是一辈子的命题,漫漫解题路上,任何体验都不会被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