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工作步入正轨,一辆辆汽车呼啸着驶向矿区。
我半跪在地上,提着风炮卸轮胎螺丝,膝盖被石子硌得生疼,卸下两三个就得放下风炮歇一会儿,原以为这个地方海拔不算太高,才三千米,谁知道干起活儿来却喘不过气来。
风还在不知疲倦的刮着,鬼知道这风是从哪里来的,从一大早就开始刮,刮得天昏地暗,耳朵里能抠出一指甲盖的沙粒,眼睛实在睁不开了,就戴上了一副风镜。当地流传这样一段话: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吸不饱,一番活儿干下来,才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搭档黄毛和焊工建国在用手拉葫芦提升后门,门上面的旋转套坏了,旷得像老娘们的裤裆,必须得割掉重换。建国戴了个鬼子兵一样的遮耳帽,难看至极,黄毛被风吹得狼狈不堪,变成了灰毛,他俩用条安全绳拦腰拴在铁架上。来自封丘的厨师“一把刀”正在伙房里忙碌着,准备在中午时亮一手绝活儿。
黄队长和二驴争论着什么,看样子还挺激烈。一会儿两个人走出屋子从我的身边经过。黄队长:“油罐可不能埋起来,万一漏了咋办?”
二驴:“不埋起来,厂里不同意。”
黄队长:“鸭子毛,你就不能给厂里协商协商,真不中弄个加油车放这儿也行啊!”
……
过了个把小时,司机小路开来了挖掘机,挖坑,吊罐、掩埋。几天后,还真应了老黄的那句话:越是怕鬼,阎王偏偏来登门。油罐漏了,仅仅一夜之间,十几吨油渗透到地下,只剩下屁股大一点,其余的都作为礼物送给了戈壁,成为推动地球运转时的燃料。
车子修好时正赶上开饭,我用气绳吹了吹身上的沙尘,洗手、排队、打饭,中午吃得是炸油饼和汤面条,封丘大厨洋洋得意的执着勺,听着大伙儿的夸奖,油饼金黄酥脆,面条雪白筋道,看来这个“一把刀”的手艺的确名不虚传。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好过几天,马海这个地方太偏僻了,除了盐壳戈壁啥也没有,隔个七八天就得派人派车去格尔木买菜买肉,这个美差被二驴抢到了手里。
刚开始的时候,他没有摸着穴道,不敢贪污粮饷,我们的生活还算凑乎,一碗饭吃下来也能看见块肉,后来他娘的王小二过年 —— 一年不如一年,伙食越来越差,成天就是白菜萝卜辣椒酱,连根猪毛也找不到,老黄热嘲冷讽二驴很多次,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几块肉,却始终无济于事。司机们每次见到一把刀,他都无奈的耸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动作,买不来东西,人家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啊。
马海的凌晨是最静谧的。当东方的天幕被一柄利剑状的霞光劈开之后,伴随着徐徐而至的凉风,马海之晨降临了。在我初始的印象中,这里的色谱应该只有钾盐白或者戈壁黄,今天才发现在那守护原始的天地之间,有着世界上最美的景色,在姹紫嫣红的朝霞衬托下,白色的云朵好像展翅飞翔的天鹅,黑色的乌云如同翻滚的巨龙,紫色的霞蔚恰似那翩翩起舞的蝴蝶,真的是天作佳景世间少有啊!
厂区到盐湖拉货的距离不等,近的五六公里,远的还有二三十公里。其实,盐湖这个概念很笼统,没有确切的位置。我在马海工区干了几个月,只在干盐湖里拉过一次。拉最多的还是养盐的池子。
在干盐湖里拉货,是我车轮上的人生中最奇异的经历,那种感觉那种心情,无处可售无价可买。人的一辈子有过此种经历,也不算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