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肉是上不得大席面的。如果在上点儿档次的酒店或餐馆里点这道菜,衣着光鲜的服务小姐没准会先撇撇嘴,然后硬梆梆地扔过来俩字:没有!
所以,猪头肉只配摆在路边街旁的卤肉摊儿上卖,并且和猪肝、猪肺、猪心、猪大肠、猪耳朵、猪尾巴、猪舌头等烂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这些东西有个统一的名称叫猪下水。总之,下水,就是不上档次。
上不得档次的食物并不等于不好吃。事实上,猪头肉相当好吃,顶得上七荤八素,徐州人常用它辣馋。经常,晚饭我不想做新菜时,就买猪头肉凑和。我看见卤摊旁常常挤满了人。有衣着污目罩眼、蓬头垢面的农民工,也有衣着入时、浓妆淡抹的时尚女。和着,猪头肉既阳春白雪又下里巴人,雅俗共赏呀!这更增加了我吃猪头肉的底气。
在徐州,猪头肉有些历史。
早年,我父辈和大师李可染为邻,也与麻老歪为邻。麻老歪姓啥名谁已不可考,只知道他以卖猪头肉等卤菜为生,那条胡同就被街坊叫做“麻老歪巷口”。麻老歪巷口跟李可染故居几步之遥。那时李可染还没成名,名气反倒压不住一个卖卤肉的。这当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术业有专攻,成名有先后嘛。
麻老歪是不是麻歪,我没问过父亲,不得而知。可是,麻老歪卤得猪头肉味儿却特别纯正,虽不能倾国但能倾城。那时,麻老歪的卤肉是紧俏商品。搁这会,小老板们怕要雇人玩着命的加工。可是,麻老歪偏不,他很讲商业道德,也很懂得物以稀为贵,每天就做两托盘,多一点不做,然后挑着挑子,颤颤巍巍地到马市街自己固定的摊位。每天胡同里飘着袅袅的肉香,却听不到麻老歪的叫卖,这该憋死多少馋虫!我曾问过父亲:麻老歪的猪头肉你吃过吗?父亲说:吃不起。似乎,跟麻老歪为邻却没有吃过他的卤菜是一种遗憾,末了,父亲总要补充一句:不过,我经常端着茶缸子到他家去买肉汤,泡烙馍馍。父亲说“不过”二字的时侯,常常拖着长腔,回味无穷,似乎还有些肉香。
后来,解放了,肉倒是吃得起了。可是麻老歪却死了,麻老歪以及麻老歪卤肉成了徐州人永远的记忆符号。再后来,国家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那几年,猪头肉又成了百姓们过春节的当家菜。记忆中,那时的过年就供应一只猪头,还有其它一点儿副食品。当然,还得凭票。我们为过年有猪头肉吃而欢呼雀跃,可是拔猪毛却令人头疼。也还记得,猪头买来,先要用热水烫了。然后,一家人有的拿捏子,有的拿夹子,有的拿刀子,有的拿剪子,十八般兵器全都派上了用场,轮番向那猪头展开进攻,忙得象盘丝洞里等吃唐僧肉的大小妖精。可能是拔猪毛拔急了吧,有的人家发明了用热松香烫,熬沥青粘。这法儿倒是管用,可是既不环保,也不卫生。好在那时人们吃饭都是问题,还想不起这些落里巴索的事情。
如今,我们那个小区门口有两三家子卖猪头肉的。每天下四五点钟面包车就拉着一车肉香开过来了。摊主们先从车上抬下两只不锈钢大桶,然后拿出菜刀、夹子、电子称等家伙,于是一盘盘猪下水就摆了上去,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儿。倾刻,小街就肉香塞满。排队的当儿,我问摊主:卤肉你都加些什么作料?多了!他说:花椒大茴桂皮自不必说,还有三十多味中药。听说我对麻老歪有些了解,他立马跟我套起了近乎,当然还不忘给我挑些好菜。
现在徐州有许多打着麻老歪旗号卖猪头肉的,他们真是麻老歪的后人吗?他问。
说不上来。我答。
你说我卤的菜有麻老歪的好吃吗?他又问。
我父亲都没吃过,我更说不上来。说不上来的事儿不能胡扯,我只能沉默。
见我回答不了,他说:我认为我的菜比麻老歪的好吃。说着,他对着猪头狠狠地切了两刀,目光如炬,如面对妖精的八戒那样坚挺。
猪头肉的平民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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