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声音裹挟着人间烟火,像陈年的老酒般醇厚沙哑。小时候,父亲身着深蓝色的西服,衣袋总是鼓鼓囊囊,岁月的油渍在布料上晕染出深色纹路,恰似他半生辛劳的印记。每次参加完宴席归家,他总能像变魔术般,掏出几只泛着油光的大虾。指尖残留着虾壳的咸涩,却将剥得晶莹剔透的虾肉,塞到我手里说"快吃,快吃!" 。
那时家境清贫,餐桌上的荤腥宛如稀世珍宝。我咀嚼着鲜嫩虾肉,目光却被父亲吸引 —— 他用门牙细细刮着虾壳,喉结上下滑动,仿佛在品味世间最珍贵的美味。昏黄的灯光下,他鬓角的白发熠熠生辉,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温柔与宠爱。年幼的我天真发问:"爸爸,虾壳真的那么好吃吗?" 他总是眉眼含笑,轻声回应:"比虾肉还香呢!" 那时的我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地享受着这份独属于我的甜蜜。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在岁月中茁壮成长,父亲却在时光里悄然老去。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变得健忘,常常拿着东西四处寻找,话语也变得颠三倒四。直到一纸诊断书,宣告他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曾经睿智干练的父亲,眼神逐渐变得浑浊,如同迷途的孩童,在家中漫无目的地徘徊,甚至连朝夕相处的家具摆放都记不清楚,更别说我的名字了。
去年中秋,阖家团圆的宴席一如往昔。我在席间忙碌,偶然回头,看见父亲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朝厨房张望。他佝偻的背影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也皱巴巴的,满是岁月的痕迹。当他发现我看向他时,黯淡的眼眸突然亮起光芒,急忙向我招手。我跟着他穿过喧闹的客厅,来到堆满杂物的储物间。
储物间里光线昏暗,父亲颤抖着从褪色的藏青色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他缓缓打开油纸,几只油亮的大虾滚落出来,虾壳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快吃,快吃!" 他压低声音,眼神中满是期待,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总把美味留给我的父亲。
我颤抖着接过虾,指尖触碰到他布满老茧的手掌,粗糙的触感依旧熟悉。虾肉入口的瞬间,二十年前的鲜美与此刻的酸涩在舌尖交融。父亲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我,嘴角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油渍,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储物间外,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而这里,时光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将这温暖的瞬间永远定格。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终于明白,有些爱早已融入血脉,刻进灵魂。即使记忆的长河干涸,那份对子女的牵挂与疼爱,也会在心底永远鲜活,跨越岁月的长河,成为永恒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