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我爸的祭日,因为是腊月二十三,小年,顾虑老少爷们说长道短(本地习俗小年只祭灶王不祭先人),不好意思破规去老家烧纸祭祀,我们一开始选择了第二天,即腊月二十四,这都坚持了二十八年了。
我爸,大约出生在1924年,之所以说大约,是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准。
他出生之初,家境还算殷实,所以上过几天私塾,能读书,会写字。后来家道中落,我爷为让他躲避抓壮丁,照样供他去外地上公立中等专科学校,他就是在上学期间跟着老师参加了地下工作。那是1947年,已有了我大姐。
1949年解放后,他任县委县政府文教科科长,抓全县的文化教育,但凡识文断字的人想当老师,找我爸说说就行,无论认识否。
1957年,我爸三十三岁,稀里糊涂成了又派,开除当籍,被批斗半年,劳改五年。
1962年,他被释放安排了工作,成了县城市管会的工作人员,主要职责是维护市场秩序,一干就是十七年,十七年没长工资,沒听他抱怨过,估计也不敢。
1975年秋季,我跟着爸爸来县城上学,到后来上班后,一直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五姊妹中,我是被爸爸照顾最多的女儿。
1979年,爸爸平反,重新回到文化教育界,任县剧团团长,把个半死不活的剧团搞得风声水起。
1983年,他调到县广播电视局,任书记。
1984年,我爸退休,专职哄外孙。他哄的俩孙子后来都考上了中国最顶尖的大学。
1997年元月,农历腊月二十三凌晨,我爸睡着睡着再没醒来,享年虚七十三岁。
我家老爷子不吸烟不喝酒不贪财,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他死之前算了算,他这辈子总共领国家工资四万元,走时口袋里只有七毛钱,无房产,无存款,赤条条来,干净净走,走就走呗,还选一个让人纠结的日子,纯心不让我们给他送钱,也许,我爸生死都视金钱如粪土。
这么多年,我爸的祭日不是雪就是雨,导致我们姐妹给他送个纸钱都很难,前年、去年,我就在城外路口给他烧些纸,今年暖冬,一直阳光灿烂,偏偏赶到今天给老爸烧纸祭祀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使我们姐妹入不了地,去不了他坟前。于是,我们选择了地头祭。
看着烟火纸灰飞舞,我想起了老爸活着时我和他的约定:你一辈子不信鬼神,若你死后有灵魂有鬼神,一定要托梦告诉我。爸爸答应了。可二十八年过去了,我愣是没梦到过爸爸。
或许,这世上真的没有鬼神,真的是人死如灯灭。我睡梦中没见过爸爸,但清醒时,却时常想起他,想起他在厨房做饭的身影,想起他读书的背影,想起他朗朗的笑声……
却原来,爸爸永远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