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月

        一九七八年通过高考我从老师又变回了学生,父亲把我送到学校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人生闯荡,不知所踪。那时都是集体所有制,生产队按出工记分,按工分分粮,家里一下少了两个壮劳力,顿时陷入了极度的贫困之中。

         我还清晰的记得以前那贫困的生活情景。有一次我从临桂六塘中学回家拿生活费和粮食交学校,到家时看见全家都以红薯为晚餐,包括两个年幼的弟,我不禁有些心酸,当然我只有空手返校了。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很多时候我都是在同学的资助下才得以继续读书,甚至连高中毕业照都是借同学的衣服穿才得以上镜。那些年最窘迫的时候全家居然靠山上的芭蕉芋、马蹄薯、蕉根、土茯苓等为食度过五荒六月,这些贫苦日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九七四年我高中毕业了,回乡后先是参加了大队组织的民兵小分队,保证每天能记十分工分,然后当了生产队的记分员和会计,又有工分补助,平时还养了几笼可以卖毛的长毛兔,因此这个家就逐渐的有了些起色,至少能解决温饱问题了。特别是一九七六年我当民办教师后生活水平更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当时民办教师的工资每月24元,粮食由大队统筹,发给1.5斤肉票和一块肥皂票,我的这个“待遇”真是衣食无忧了,当然也惠及了全家。凭着每个月有1.5斤肉票的“特权”,每十天左右全家7口人就可以打打牙祭沾点荤腥,这在那个普遍贫穷的年月里何止是“小康”生活水平。当然这是在祖母的精心操作下实现的,她把1.5斤肉票分三次购买,每次只买半斤。买肉的当天一大早她就摸黑到食品站排队,早到什么程度,那时没有钟表,不知道具体时间。据祖母说买肉的头天晚上基本上没怎么睡着,一听鸡叫就起床去排队,还好家就住在圩场旁,食品站就在附近,祖母顺着街道走不远就到了。买肉时祖母会央求食品站的工作人员额外搭些猪头肉、泡囊肉之类不计算在配额内的边角肉,常常食品站的工作人员都会满足祖母的要求,这样就保证了每个月全家能有三次肉吃。有个和我同家族、同生产队曾经的儿时玩伴就无比羡慕的对我说:“你现在都露(念lòu)了喽”。这是我们当地话,那意思是你真幸福。不过这样的好日子随着我去读书和父亲的离家而结束。

         尽管全家生活都陷入了困顿之中,但我是恢复高考后村里第一个通过高考进校的学子,在乡下几百人参加高考就录取了那么几个人,真是百里挑一,因此我不会再退回来,咬咬牙也要挺过去。

         当时的大中专院校学生是国家稀缺人才,毕业后工作包分配,因此在校期间的生活费也是国家包了。记得当时国家发给的生活费是每人每月15元,考虑到家里的贫困情况,我每月固定要挤出两块钱或者更多给家里,否则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余下的钱才是我的生活费。在那个年月,学徒工每月也有津贴18元,一般来说15元钱只能基本保证生活,算下来每天也就0.5元而已。想想现在那0.5元能买些什么?有时看见路上掉落的0.5元可能都懒得弯腰去捡。而我每天的生活费还少于0.5元,这就相当拮据了,只得精打细算。

        为了节省,我的伙食基本以素菜为主,虽然如此我觉得也比家里的饭菜好多了,不过我的这些行为还是被班主任注意到了,有一天就餐时他特地提醒我说学习很辛苦要注意身体,平时不要那么节省,要多吃些荤菜。我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回答说习惯了吃素食。真是有苦难言!

         我虽然做了两年小学教师,但再次入学时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岁,正是饭量大好的时候,有天早锻炼后觉得饥饿感很强烈,心想干脆奢侈一次,就买了七个馒头作早餐,吃完后我还是觉得不满足,不过也相当心痛,想想照此吃法今后还怎么生活?后来我再也不敢这样放开肚皮吃过饭。

        除了节省伙食费,我还要想方设法节省粮票。那时的物资极端缺乏,大都凭票证供应,什么布票、油票、肉票等等,连肥皂都要票,而且都是定量、定点供应。于是星期天我就尽量晚起,一天只吃两餐,平时也注意控制饭量,这样一个学期下来就可以节省十几二十斤粮票,再加上学校发放假期回家的粮票,一年就有一百多斤,家里凭这些粮票到粮所以每斤0.14元的价格买米再掺上能吃的东西就可以度饥荒了。

         有段时间我发现学校附近的一间商店有鸡仔饼卖,这种形状有点像鸡仔的饼子不同于饼干,它掺有葱花,咸味、有油,烘得香香的,很有嚼劲,这很对我的胃口,关键是不要粮票。每当我在晚自习饥饿难忍的时候就会偷偷的溜出来花个毛把钱买几个鸡仔饼,然后回宿舍就着一口盅开水下肚,那个晚上就会睡得很香。现在我还常常想起那时的鸡仔饼味道,也偶尔去买一大包回来吃,不过现在怎么也吃不出那时的味道了,经常不是觉得饼子不香就是嫌它太硬。也许鸡仔饼还是一样的,只是生活水平不同了罢。

        我记得每个假期回家都要为生活奔波,挑柴到圩镇上卖就是其中之一,远的到过六塘和阳朔的葡萄圩。有一次当地供销社收购木柴,我挑着柴担就去了,而那收柴过称的是我上届的高中校友,他见我居然在大热天里来卖柴,就以奚落的口气说:哟呵,大学生了,还来卖柴!我本来就面子薄,被他一说,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默然以对。其实现在想想,劳动所获,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现在那些贫困窘迫的日子早已过去,只是一想起那些年月就感到人生不易,还好我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因此以鲁迅先生诗《题三义塔》最后两句为韵,总结一下我的人生:度尽劫波今健在,相逢一笑无忧愁。

                                                                                                                             2019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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