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下的悲剧
——浅析《白日焰火》符号运用与转场
《白日焰火》是刁亦男导演的一部以犯罪悬疑为题材的电影,影片融合了多种黑色元素,在第64届柏林电影节中以黑马之姿摘得了最佳影片和最佳男演员两项大奖,获得了“双熊”之称。作为一部文艺片,它在之后的全国公映中也取得了理想的票房成绩。电影以碎尸案的调查开始,牵扯出更为复杂的连环杀人事件,在侦查案件的过程中纠缠了导演对人性的解读,并以此推动情节的发展,抽丝剥茧般向观众一步步还原案件的真相。
《白日焰火》作为斩获国际大奖和观众口碑艺术片,其成功的原因是复杂而多样的,在剧情展开的方法上和视听语言的艺术运用上都有其独特之处。下面我将从电影中对于符号的运用和转场两个方面进行着重分析。
一、道具符号象征与隐喻思维
“白日焰火”一词作为影片的题目表面上有两重象征意义。首先这是指一家夜总会的名字,其次是指当吴志贞被逮捕后张自力因愧疚在白天所放的焰火。白天绽放的焰火失去了炫目的色彩,显得多余而冷硬,正映照着吴志贞与张自力二人的爱情。二人的身份的天差地别造就了宿命的悲剧,警察与贼的爱情故事也注定没有光明。同时,在光天化日下放烟火,也象征着法律的公开、公正、严明,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切不正之风终将难逃法网。而后通过警察形象、手铐等视觉符号的体现,法制这一点也得到了加强。再者,“白日焰火”也对吴志贞这一形象进行了暗示。白天里的焰火是无法清晰看到其姿态的,正如吴志贞凄楚隐忍生活状态的背后,隐藏了她作为杀人凶手的真实身份。
影片中有一个多次以特写镜头出现的重要道具——冰刀鞋。溜冰是冬季人们所十分常见的一种娱乐方式,但在本片中对于梁志军来说,冰刀鞋不仅仅是用来娱乐的游戏工具,更是一种杀人工具,是一直以来用来维系自己男性尊严与占有欲的象征。虽然作为一个已经“死去”了人,梁志军生活在世界的边缘,同体制社会决裂,但其对于妻子吴志贞的监视和窥探却从未停止,甚至于用冰刀鞋杀死了吴志贞所唯一喜欢的人。脚是人体中最具有性暗示的部位,所以梁志军也选择使用冰刀鞋“惩罚”那些和妻子有关联的男人。性无能的干洗店老板何荣明也因此得以逃过一劫。
在影片中,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冬季,雪作为一种视觉符号在不同的场景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张自力第一次遇到吴志贞时,雪看起来洁白而又无暇,似乎暗示着他们美好的爱情到来;他开始跟踪吴志贞时,雪变得有些厚重、泥泞,二人的关系也不似之前单纯;当张自力逮捕吴志贞时,他脚下的雪则变得肮脏。从时间线索上来看,随着剧情的深入,天气由初寒变为深冬,这也从侧面暗示着两人的关系随天气进入冰冻,二人的爱情也被永远隐埋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舞蹈”作为本片一个重要的视觉符号曾两次出现,一次是张自力为躲避梁志军追杀,混入舞厅跳舞;第二次是当张自力亲手将吴志贞送入监狱后,跑到舞厅独舞。此时张自力的舞步毫无章法,杂乱丑陋,与舞厅中的其他人也形成了鲜明对比。导演通过这种将人物心理外放的方式,使观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挣扎。电影看到这里的时候让我不禁想起了奉俊昊的《母亲》中的舞蹈片段,舞蹈本是没有感情的,只是舞者表达内心的情感的一种依托,从二人都毫无章法的舞蹈中,都可以找得到相似的情感,这些情感给人的感觉都是是冲突的、痛苦的、无以名状的。
摩天轮是幸福爱情的象征,在柏林电影节的公映版本中,导演将两人的爱情缠绵安排在了摩天轮上。短暂的摩天轮是二人焰火般爱情的象征符号,二人搭乘摩天轮升到了天中,这里有一种“脚离地”的电影象征手法,暗示着二人爱情仅仅只如空中楼阁一般,在天空中开花结果,却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实现。
影片中的男性角色,无论是梁志军,亦或张自力,都有着极强的男性主义的占有欲,他们想把控女性,但最终都没有成功,并且被社会所压抑着。张自力在一开始就是生活的失败者,离婚之后,又遭到事业上的打击,从警察变为工厂里的小保安,重新出现的案情让有野心想回到体制中的他无法置身事外。张自力不甘心沉沦一生碌碌无为,他还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虽最后成就了自己,却也牺牲了爱情。 影片中的男二号梁志军被自身强烈占有欲扭曲吞噬的“活死人”,他是一个处在黑暗中的冷血杀手,与社会和体制决裂,似乎监视自己妻子的生活、杀掉那些和妻子有暧昧的人便是他存在的唯一作用。在自身占有欲的不停蔓延下,他逐渐丧失了自我。何荣明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作为一个性无能患者,他没有重要的男性特征,但却还是屈辱的活了下去。影片中每一个人都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是屈服于社会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是彻底与社会决裂、对抗到底,这是一道送命题,每个人给的答案也各不相同,但无论怎样选择,他们依然沿着命运的轨迹,演绎着宿命、无法挣脱的悲剧。
二、巧妙的转场设计
刁亦男导演在影片中利用雪达成了两件事:一是用来渲染环境,将故事的发展背景设置于冬季;二是利用白雪皑皑的隧道进行转场。这第一个精妙绝伦的转场是从13分钟开始,在一个全景镜头中,张自力和同事并排坐在白色汽车中,汽车沿着隧道向前行驶,二人表情严肃,看着前方,并不言语,此时影片的音响为汽车行驶的环境声。随后镜头切换为二人的主观镜头,画面中是幽深空荡的隧道,灯光在此也形成了和白对比,音乐渐强,片名“白日焰火”也随之出现。随后镜头继续推进,画面随着汽车行驶出隧道,由昏暗变为明亮,同时在音乐声中渗透出凌冽的寒风呼啸的吹的声音,隧道里的皑皑白雪一直向前延伸,直至看不到的远方。至此,镜头的转换暗示了时空改变的发展。从进隧道前的场景到出隧道,季节已经从炎炎夏日变为北风呼啸的冬天。
随着镜头继续运动,观众可以逐渐清晰的看到画面右边的停着的摩托车和在路边倚靠着的人影。此时音乐已经逐渐停止,影片音响中只有风声和车辆行驶的声音,当镜头快要移动到躺着的人和摩托车时,一个摇镜头,越过了人和车,接以车辆掉头的视角,摇回对准人和摩托,转为固定镜头。这是一个运动长镜头,模拟了车辆掉头时车主视线所经过的场景。在接下来的全景镜头中,一个陌生男子进入镜头,接双人中近景,躺在地下的男子头盔被摘了下来,男主角张自力颓废醉酒的脸暴露在观众的视野中。至此,影片中最为精彩纷呈的转场结束了。后再加上男子换走张自力摩托车的细节,烂醉如泥的张自力眼看摩托车远去却无能为力,可悲可叹更可笑。
整个转场由三部分镜头转换完成,精妙镜头的组合与影片的叙事结构巧妙结合在一起,不仅完成了时间维度上的五年前与五年后的转变,并且推动了情节发展,主角张自力身份的转化——警察变成了街头买醉保卫科的落魄男人。这一转场最为与众不同的特点就是利用“隧道”作为媒介,“时空隧道”至此不仅是一个科学理论上的概念,在本片中更被赋予成一个转场的巧妙承载物,我们也可以将之理解为一个有关时空运动的启示。隧道里的经过是张自力人生的一段剪影,是一段有关于记忆的故事,蕴含着物是人非的变迁。当主角张自力进入隧道之时,还是调查案件的警察,然而一出隧道,已然是一名伤心醉酒的保安。一段时光被通过隧道来得以体现,往来之间,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这是一部用犯罪悬疑来进行隐喻、批判现实社会的影片。影片运用大量的视觉符号和隐喻,再配以精妙绝伦的转场,刻画出了一个个性格鲜明带有身份符号的人物。影片中还有两个容易让人忽略的角色:城市哈尔滨和真实的环境音响,使之弥漫着一种令人沉醉而不得出的氛围。《白日焰火》作为一部文艺片,却仍兼具商业片的观赏性,在满满的黑色元素中突显导演刁亦男对于人性独特的理解,刁亦男导演在这场艺术与商业的博弈中,真正达到了和解,既不失艺术特色,又赢得了观众的口碑。
希望未来我们能看到更多优秀的国产独立电影,创新风格,不断完善,斩获更多国际国内上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