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墙壁小心翼翼下楼梯的女儿突然停了下来,“妈妈,一滴血”。
注意力被新闻视频所吸引的我头也没抬,简单粗暴地回应她,这就是一个黑点。她才多大,小不点,肯定不知血滴的样子,更何况,这楼道是有关部门专门开发的宣传场所——几幅装帧精美的图片正向来来往往的路人展示出色的政绩呢,天天有人拭擦,洁白无瑕的墙壁上怎么会有一滴血嘛。
女儿的基因里有很强的固执性,往好的方面说,就是坚持到底。她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一滴血。我不得不将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女儿所言的目标物上,一颗乌黑的水滴映入眼帘,它的颜色和形状仿佛在向我宣言:吾不是血滴是什么。
我意识到刚才对她提问的态度很不认真,赶紧向她道歉,并明确地告诉她,这的确是一滴血。哪知道,这个判断不是无聊的结束,而是一连串疑问和猜想的开端。她驻足不前(其实我心里着急得很,12点了还没吃午饭),首先发出疑问,这是谁的血。我认真地如实回答:不知道。
近段时间,她的语言词汇大爆炸,说话越来越有大人模样,经常让人刮目相看。
“可能是爷爷的吗?”、“会是妹妹的吗?”.....我均以不知道进行回应。
最后,她总结出一点,是外人流的血。外人这个概念又是何时植入她的小脑袋的呢?
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滴乌黑的东西,喃喃自语道,流血的人一定很疼吧。这句话让我弯曲膝盖,和她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滴血,并对她说,我们去找一找是谁流的这滴血。她转过来亲我一下,很是欣喜的样子。你是想知道这个人现在还疼不疼对吗?她顿了一秒,好似笃定地点点头。
我们从二楼党群服务中心的值班阿姨问起,每碰到一个认识的人,一向有些羞涩的她就会在我的鼓励下小声地问,那边墙壁上有一滴血,是你的吗?
问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这滴血的主人,女儿有些沮丧。我只好安慰她,这滴血也许是只小老鼠或者小花狗留下的。
肯定不是,这是一滴人的血。她的回答又一次颠覆了我对她思维能力和语言能力的认识。其实这是两三岁小孩的常态,各方面的发展简直一天一个样。
为了宽慰她那颗充满担忧的心,我只好从生理学的角度跟她讲讲道理,有时候流一滴血我们并不会感觉到很疼,并且流一滴甚至几十滴血都不会威胁到人的生命。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费解,这次,她似懂非懂地发出“嗯”的一声。
在决定记录下这件既小又大的事的时候,我内心里充满了宽慰,更感受到了被教育的力量。
无数次在这座楼梯上或疾步如飞或踱步慢行,我却没有一次,驻足停留,去认真地检视眼帘里的一砖一图,一草一木,更没有发现这颗乌黑的血滴。
好吧,就算细心发现了,那又怎么样,我——我们,那么忙,忙碌着生计和发展,忙碌着寻找和满足一个又一个正常又不正常的欲望,忙碌着在手机屏幕上没日没夜地划上划下。 别说是一滴血,就是一副血图、一壁血墙,又能在我们的意识中停留几分几秒呢。
自己的伤痛尚无人舔舐,我们这些成年人,哪里有闲心有同情去关心别人疼不疼。
这些年,有一种声音很大,总是伴随一些“不顾非议、不怕麻烦而义无反顾地帮助他人的事迹”发出来,从各种媒介发出来。前两天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个派出所副所长在车水马龙中扶起一位发病倒地的老人,文章下面一片赞誉。平凡的事被视为不平凡的事迹通过主流媒体重点宣传报道,这折射了什么?
漠不关心是成年人世界的常态心理,我们已经到了不得不花大力气去呼唤爱和关怀,去重塑社会心理结构中最重要的核心价值部分。
所幸的是,在现代人的世界里,有一个群体尚保留着“人本善”的天性,尚守候着一片洁白无瑕的净地。这就是孩童。
孩童的心灵,越靠近就越能感受到可贵的天性和力量。
像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女儿喜欢听故事,也喜欢编故事,只不过她的故事模式有所不同,基本上都是强者帮助弱者的路子:比如逛湿地公园的时候帮助小老鼠找到妈妈,又比如坐滑滑梯的时候捡了一个小弟弟并顺利把他送回家。我经常在想,从心理学的角度是不是可以窥探到她的某种需求,琢磨挺久也没琢磨明白,索性不想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可以有非常简单的解释,帮助别人是人的天性,而孩子还保留着人的这份天性。关心别人疼不疼,要不要帮助别人,在我看来,都是一种纯真、向善、关怀生命的本质天性,这是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生路上越往前走越容易丢失的东西。
在教育越来越被关注和重视的今天,家长们卯足了力气,似乎每个家长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将最真理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实践在孩子的身上,把孩子变成理想的模样。殊不知,好多时刻,孩童才是老师,他们趋于真善美的天性赋予了教育为人父母的成年人的资格。作为父母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多一些认真倾听的耐心,多一份谦虚学习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