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日本著名建筑师隈研吾的书,《我所在的地方》。
隈研吾有著名的“石头说”。“干脆我们来尝试一下把一块石头放在现实的路上,认真思考一下如何放置这块石头,看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有一种冲动,想把这种行为叫做建筑设计。”
是不是很像一位禅师呢?又是不是很像我们小时候在沙堆草间马路上玩过的游戏?
隈研吾是享有极高国际声誉的建筑师,而他的建筑理念是“让建筑消失”。
“我最不喜欢那些混凝土堆出的、笨重的、有压迫感的建筑”,他思考什么是“俯伏于地面之上、在承受各种外力的同时又不失明快的建筑模式”。
网上搜索资料,他设计的那些著名文艺酒店,洞穴式的建筑,让我对于“文艺”,对于“接地气”有了更直观更丰富的理解。他设计的许多建筑,给人一种“从地下生长出来”的感觉,与大地深深联接,从容优雅,又毫无生硬造作。与其说是建筑物,不如说是能呼吸的生物体,通透光明,温润亲和。
在《我所在的地方》这本书里,他讲述了他的观念与实践所依凭而来的原点和线索。童年大仓山的朴素生活,祖孙三代共居的老屋,父亲对老屋一点点改建的操作,乡人纯子家有蛇的木地板,穿过竹林的光,榻榻米上的积木,儿时穿过的棉布织物,用来放伞的绍兴酒缸。那些记忆里的土水风光,不教之教,成了他建筑设计的灵感之源。身体的真实记忆、情感的质朴鲜活,成为他日后对一些建筑潮流质疑和批判的底气。
我们曾经居住生活过的地方,曾经遇到的人,会多么笃定深刻地影响此后的爱恶好憎,思想与行动,沉迷与超越。无论生活如何变幻芜杂,那些“没缘由”都可以找到单纯的原点。
我从小生活在有江河穿越的城市。不息的河流,神秘的峡谷传说。散步游泳,乘坐轮渡,看往来的船只,江边独处和约会,沿着长长的江堤骑车。有一条云遮雾障的河流始终流淌在我的生命里。长大后凡到有江河峡谷的地方就会亲切,似乎完全体察那里人们的情感方式。
有时接触到一个人,会感觉到他的来处。有次我问一个很有灵气的朋友,一直觉得你不象长在苏北之地的姑娘,你应该是山鬼的峡谷里长大的孩子。她回答说,是的,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心向往之。
小时候,亲戚里我最喜欢上大学的二舅,写诗摄影弹吉它,被众多女生爱慕。他总是耐心聆听我和弟弟的困惑,认真给出建议。手中只有微薄的生活费,但见面时总是慷慨地送我们颇为昂贵的礼物。他在那时的我心中,代表一种更理想的人,更高级的人生。
他工作后,出差来我家,我和弟弟都非常兴奋,围着他有说不完的话。第二天醒来,一家人惊讶地发现他天不亮就悄悄离开,桌上留下字条:我走了,本来要告别的,还是不忍心叫醒你们。长大后,有一天发现我对美与无用的趋向,跟二舅和这字条,都有分不开的关系。
记忆里,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钻石,也有许多坚硬的黑矿。珍视那些令你愉悦的,也珍视那些令你不愉悦的。珍视你身体的感觉,那是你所经历的土、水、风、光。
印度导演Tarsem有过谈身价的一句话,“你出了一个价钱,不是只买了我替你工作的这段时间,而是买了我过去所有生活精华的结晶:喝过的每一口酒,品过的每一杯咖啡,看过的每一本书,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谈过的每一次恋爱。”
喜欢这个表述。我所见到的你,这具肉身,这个瞬间,你写下的字,拍下的照片,你凝视的目光,有你吃过的每一口饭,喝过的每一杯茶,你看过的每一本书,你爱慕过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