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题记
曲折蜿蜒的小路盘山而上,料峭的泥路尘土高扬,拐过一个急急的陡弯,道路两旁突然多出来的茂盛的花草树木增添了些许美丽,从树木的间隙中,隐约瞧见一座朴素的校门,上面雕刻着几个大字——水泄乡彝族完小。这是坐落在云南大理深山之中的一所小学,也是我两年支教所处的地方。
2017年大学毕业之后,走在人生道路的分叉路口,我选择了加入美丽中国的支教项目,深入贫困地区的大山,奉献自己青春最美好的两年,只为实现同一个愿景——愿所有的中国孩子,无论出身,都能享受同等的优质教育。来自农村的我,也许比谁都更清楚农村教育资源的匮乏,而这更是坚定了我支教的决心。
然而,支教之旅不是一条好走的路,面对家人的劝说和朋友的开导,年轻的我没有过一丝动摇,义无反顾踏上了这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正如罗伯特·弗洛斯特在《未选择的路》里曾说:“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际更少的一条,因此走出了这迥异的旅途。”这一路虽然没有繁花似锦,却也让我遇见了别样的风景!
遇见·温暖
在经历了两个多小时颠簸的山路后,才终于抵达了支教的项目地。不多时,校门口已经站满了迎接我的当地老师们,他们黝黑的脸上挂着害羞的笑容,掺杂着方言的普通话与我打着招呼,而我同样腼腆地回以笑容,已有热情的老师拎起我沉重的行李箱往宿舍楼走去。说是宿舍楼,实际上只是由废弃的教学楼用来改做老师们的宿舍,简陋的单间宿舍,一张上下铺的高架床,一张已经掉漆的书桌,构成了一个简单的住所。没有卫生间也没有浴室,洗澡需要跑到山脚下的初中,才有太阳能的热水器浴室,天气不好的时候,便常常没有热水洗澡。而从入小学开始便周一到周五寄宿在学校的孩子们,每天的洗漱便是用一个盆子打冷水洗脸洗脚,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对于云南大山里的人们,连洗热水澡也是一件稀罕和奢侈的事情。
初到的第一天,校长和校长夫人热情地招待了我,替我收拾了房间,安置好以后,怕我孤独害怕,老师们还叫了家里的孩子们到楼上来陪我,孩子们好奇的询问与欢笑声抚平了我的不安,这让初来乍到的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而之后的两年,无论是遭遇挫折,面对难堪,还是生病受伤,也都是这些可爱可亲的同事们,给予了我家人般的关爱与鼓励。
小地方人情温暖,在水泄支教的两年,不仅有当地教师给予的关爱,更有学生和家长们带给我无时无刻的感动与温暖:每周挂在房间门把手的蔬果,是孩子们不变的花样,甚至家里菜地里刚长成的一颗萝卜,孩子们都要拔来给我尝尝,被拒绝后,他们便偷偷挂在我宿舍的门把手上,于是每周日孩子们返校时,我的房门前总有数不尽的新鲜物品,那是淳朴的孩子们,给我的爱和感动。
记得有一次,我收到了一罐子的蕨菜,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蕨菜,腌在塑料罐子里,放了蒜头和辣椒,酸酸脆脆,十分爽口。我一直不知道那是谁给我带来的,直到那一周我收周记上来批改时,才发现小萍在日记里写着:“这周六,我和妈妈上山挖蕨菜,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我们热得汗流浃背。我几次跟妈妈说回家吧,可妈妈说我们多挖一点,腌好了给黄老师送去。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想到这句话,我便又充满了动力。”看到这里的时候,我难掩内心的感动,我脑海里浮现出小萍和她的妈妈在火热的日头下漫山遍野摘蕨菜的场景。这件事情一直珍藏在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忘怀,这一罐美味的蕨菜,是一份多么沉甸甸的爱啊。
遇见·挫折
然而,支教的生活并不总是美好的,其中更是充满了许多矛盾和冲突。因为教师调动和师资不足的原因,原本接手三年级语文和班主任工作的我,又被临时调去带五年级。那一夜,三年级的孩子们哭得稀里哗啦,我内心更是心酸难受,开学一周,我们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师生情谊,低年段的孩子们活泼可爱,也好管教,而临时被调去带五年级,对于我一个新手老师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果不其然,第一堂课,我便被浇了一头冷水,课上只有零星几个孩子回答问题,很多男生带头起哄,开小差,在桌子底下玩小玩意不肯上交,甚至敢指着老师的鼻子破口大骂,这让一向温柔的我束手无策。那一天晚上,面对一个又一个告状的声音和违纪的问题,我偷偷在宿舍哭了一宿。
然而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天亮以后,依旧要带上笑容,重返课堂。有问题,找方法,不退缩,放学后,我找到了当地老师虚心地请教经验,老师们提醒我:一是一定要立好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二是要组建一个有力的班干体系,树立榜样的力量;三是设置一些激励的方式,奖罚有方,提高孩子们的学习积极性。听了前辈们的话,我马上开始制定班规班纪,并且设置积分制度,选任得力助手,实行了一段时间以后,班级的纪律才慢慢有了好转。
因为初接手新班级,对孩子们十分不了解,也有很多同学不服管教,或是周末从不完成作业,于是我便开始了家访的“长征之旅”——孩子们都住在偏远的寨子里,山路崎岖难走,每周五放学回家,有的由爸爸妈妈开着摩托车来接回家,有的乘坐乡里搭客的面包车回家,没有车没人接的孩子,只能自己翻山越岭爬几座山回家。
记得第一次去雨欣家的时候,她家住在黑马寨,在学校背后好几座的高山上,家里没有车,有时候妈妈会下山来接她,更多的时候,是她自己走回家。当我哼哧哼哧跟着她回家去家访的时候,刚翻过第一个山头,我便累得坐在地上,可她还身手矫捷地扯着路旁的枝干往上爬,不时又停下来等等我,当知道这还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内心震惊地在想,如此瘦小的她是如何坚持每周这样风雨无阻地不行去上学呢?我佩服于她小小身躯里这股坚韧的力量,后面的路程,都是她牵着我走完的。走到她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青翠的麦田上,给结穗的麦芒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风儿吹来,麦芒翻滚,走在田间小路的小姑娘回头耐心地唤我,她的妈妈已经在家门口等候多时,日落下的她们,比黄昏更温柔。
也正是因为无数次的家访,我开始对这些大山里的孩子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学校学习不行成绩垫底的后进生,在家里也许是一个勤快能干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平时桀骜不顺的捣蛋鬼,原来是因为从小父母离异缺少管教;沉迷手机花钱大手大脚的“富家子弟”,只是一个父母常年外出打工便用金钱补贴的留守缺爱儿童……而孩子们缺失的家庭教育的背后,有着一个个农村家庭苦苦经营的辛酸与苦楚,忙于劳作和温饱的山里人,根本无暇无力无能顾及孩子们的学习教育,他们唯一可寄托的,便是把孩子交给学校,交给老师,然后真诚地说一句:“老师,俺家娃就拜托你了。”从那时起,我才懂得农村教育工作者身上所肩负的重任——那是一座又一座大山的期盼,也是一代又一代的希望。
从那以后,再遇到教学上的难题,抑或是被学生气哭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耐心处理,真诚沟通,多一些关心和鼓励,少一些批评与气馁。因为越是顽皮的孩子,越是缺爱。当我用无微不至的关怀融化孩子们内心的坚冰的时候,他们也慢慢敞开胸怀接纳了我,渐渐地,班级氛围变得更好,也收获了越来越多家长们和同事们的认可。
遇见·成长
支教两年,也是我成长最快的两年,依托支教机构强大的培训体系,每个寒暑期,我们都有一整套完整的培训课程,从PBL的项目式学习,到自然教育的情感体验……在培训的过程中,我不断汲取能量,然而,在实际的支教的过程中,我才发现,教育理想与当地实际的差距。尽管中心校为了促进当地老师们的成长,经常组织校际交流活动,然而农村教育资源的匮乏,并不是硬件设施的缺失,而更多地体现在专业教师的不足以及教育渠道的有限。每一个老师,都身兼数职,支教两年,比如我兼任过语文、品德、音乐、美术、书法等多个科目的老师。而农村的孩子,更没有条件像城市的孩子参加各种各样的兴趣班,为了促进孩子们的素质教育,我开始发挥自身的优势,开始组建兴趣社团。
大学时期,华文教育专业出身的我先后辅修过书法、绘画和手工,因此,当我对校长提出想要组建一个手工书画社的时候,他先是表示诧异,便果断地同意和支持。几天后,他在原本的教学楼为我寻得一个空置的教室——那是从前的科学实验室,现在变成了一个杂物房,堆满了许许多多的废置品。然而,学生们的力量是无穷的,利用周日返校后的下午,我们开始打扫卫生,尽管被灰尘呛得不停咳嗽,他们仍然干劲十足,将原本灰扑扑的教室,打扫得干净明亮。
教室有了,那么桌椅和社团经费又如何解决?好在,库房还有一些原本废弃的旧桌椅,有的甚至木板已经开裂,我们挑挑拣拣,又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另一栋楼搬到社团教室,我又用从机构申请到的经费给孩子们购置了手工、书法、绘画的材料,招募成员时,热火朝天的场面令人动容,于是,孩子们有了第一个兴趣社团——翰墨手工书画社。每周日下午,孩子们返校时,总是按时参加社团的练习,她们学会了剪纸、国画和毛笔字……随着社团的不断壮大,也得到了校领导的大力支持,形成了“翰墨书写,以字育德”的校本课程。六一晚会上,我们用一曲《龙文》,将孩子们的才艺搬到台上,在舞台耀眼的灯光下,她们自如地书写绘画,在全乡人的面前,展示了自己独特的才华,收获了台下阵阵掌声和一等奖的桂冠。
作为一名语文教师,孩子们的阅读一直是我操心不已的事情,山里的孩子们阅读的书籍有限,于是,我主动请缨,要求单身图书馆管理员一职,为了丰富图书馆的馆藏资源,给孩子们提供更多的阅读书籍,我申请了幕天公益基金会的图书募捐资源,申请到了三千本的图书。当校长拉回一箱箱的图书时,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像冬日的阳光一样,让我的心里暖洋洋的。一看看图书将原本空落落的图书架填得满满当当,也会填补孩子们一个个知识缺口。
有了图书资源之后,我又开始绞尽脑汁想着给孩子们营造一个温馨的阅读氛围,阅览室的书桌陈旧不堪,我便买了油漆与孩子们一起重新描色,又买了漂亮的桌布和装饰的假花,用书架分门别类将推荐的书目挑选好放在桌面。为了方便低年级的孩子们阅读,我还在走廊布置了绘本书架和坐垫。每当下课时,看着低年级的孩子们排坐在台阶上津津有味的阅读,那一幕,所有的努力便都是值得的。
……
所有的故事似乎都会有个结局,而成长没有结局,总是进行时。支教的这两年,就像在攀登一座又一座山,在植物丛生的山脚下寻条小径,跨越山石,不断摸索,调整方向,伴着花鸟草木,一路向前。从踏入支教学校这天起,我开始学着适应新环境,制定目标规划,迎接初为人师的种种挑战,不断克服,也不断收获。支教的两年结束了,而我的教育之路并未止步,我会坚定地往前走,扒开道路两旁密布的树枝,朝着山林里的蓬勃生机,去抵达内心的风景,看见远方的万千斑斓。和学生一道,在旅程中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