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午的酸汤面配卤肉和虎皮辣子吃得我肚子好饱，走在路上还打着饱嗝。
中午阳光很烈，温度却不高，夏风吹过还能感到丝丝凉意。
电话响起，友人催我赶紧登录王者，双排两把再去午休。我连连答应，电话没挂，王者已经打开，上楼的脚步也不觉加快。
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尤其是吃过酸爽可口的酸汤面后，一口香烟顺着湿滑的咽喉进入肺部，稍作停留再缓缓吐出，那感觉实在过瘾。
我急着上楼来几口。低头看着手机游戏加载完毕，点击进入……我完全没有注意周围。
在即将进楼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慌乱地喊着：“找个男的，找个男老师……”
干什么事还非得找个男的？我条件反射地想着，根本没想到我就是个男的啊，然后出于男性的本能朝声音的来源处看看，是不是需要帮忙啥的。
我完全没这么想。我只想赶紧邀请友人开战涨星星。
这时我的胳膊被不知那里冒出来的一只手拉住。
2
“好了，就你了。快抱抱她。”话音刚落，一个小女孩就来到我跟前，她被往前一推。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不自觉地蹲下身，看向小女孩。
她戴着小红花点缀的口罩，一双又大又圆黑棋子般的眼睛流着难过的泪水。身体因抽噎而微微抖着，呜咽的声音听着就让人难受。
我连忙抱住她的双臂，手上小心地使着劲，像在给她传递力量似的。她软软的身体的抖动减弱下来。
我见她没有躲闪，也没有抗拒，就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怎么了这是？哎哟哭得好难过？是谁欺负你了吗？哦哦哦不哭了宝贝，没事了，没事了。”我尽量用跟自己女儿说话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轻缓温柔地抱紧她。
同时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女人——那是她的妈妈，我的同事——想从她那里获得一些信息。
她妈妈显得无助，说：“哎呀，我想这事应该找个男老师跟她讲比较好。”
“是被谁惹生气了吗？”我猜测着问道。
“是的。被两个男生气的。”
我便在附近搜寻“两个男生”，正好看到楼梯口有两个初中生，便问是他俩吗。女同事说不是，是两个小学生。
我没有看到其他的男生，就将怀里啜泣的女孩轻轻拍着，温柔地说，没事了宝贝，没事了哈。
我感觉到安慰起了作用，小女孩难过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于是我松开怀抱，再次两手轻轻抓着她细细的胳膊，认真而温柔地看着她那双美丽的噙着泪的眼睛。
“宝贝，可以跟叔叔说一下，是谁让你哭的吗？”我问道。
小女孩刚要开口说的时候，她妈妈喊道：“就是这两个孩子。”
我巡声看去，有两个三年级左右的男孩儿正追逐着从楼里跑出来，瞬间就经过了我们身边，跳跃着蹦下台阶。一个寸头，一个平头。
寸头和平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刚才惹哭的小女孩儿就站在这里正伤心地哭泣。
我突然就很气，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毫不在意地走开，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开心地玩耍？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伤心流泪的小女孩儿就是被他俩弄哭的吗？
再说，两个男生，惹哭一个比他们小的女生，就不觉得可耻吗？
“是你们两个惹哭了这个女孩儿吗？”我提高声音喊道。
他俩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是我惹哭的但不是我的错的表情。
女孩伸手指着平头说，是他。
寸头喊着说，“是她先推我们的”，说完继续向前跑了。一副与自己无关的得意模样。
平头孩子听到指控，边往远走边争辩，“是她抓了我的胳膊，都抓疼我了”。边说边伸出右胳膊给我们看。
我厉声喊了一句“你们两个，都过来”，是用呵斥和命令的语气说的。当老师的都知道那是一种很威严不容置辩的声音。
3
毕竟是两个孩子，一听这样的声音，出于学生的习惯，乖乖地走了过来。
他们不敢靠得太紧，远远地站在两个台阶外，一脸委屈无辜的样子，眼里流露着怕被责备的担心和玩耍被打断的不悦。
平头男孩先开口：“我们正在操场那边攀岩，她在后面扯我的衣服，把我扯下来，还抓我的胳膊，你看，都红了。”
他伸出胳膊，象征性地给我们看一下，又急速地收回去，用心虚的眼神看着我。
在刚发生矛盾的孩子面前，大人是来不及说话的。
小女孩紧接着抢道：“我没有，他推我，他们俩追着推我，把我疼了。”
话还继续说着，哭腔已经启动，眼泪再次涌出来，沿着她的脸蛋往下流。缀满小红花的口罩很快就被浸湿了。
男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反驳道：“是你先抓了我，还扯我的衣服的……”
他的语气坚定，又比小女孩大些，说的应该跟事实差不多少。因为相信自己没错，所以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都像是在呐喊。
小女孩不知是害怕他的高声还是自觉理亏又不会强辩，哭声更大更委屈，两眼紧闭，眼泪不断从睫毛中流下。身体又开始战栗。抽噎的频率加快，越哭越难过。
她的妈妈没有说话，我也一直都关注着女孩儿，忘了去看她妈妈是什么表情。其实我已经忘了她妈妈就站在旁边。
那时，我只想让女孩儿不要继续难过。她的哭声喝泪水，真的让我感到伤心。
4
“是她先扯了你的衣服对不对？”我问男孩儿。
他点头，说对，就是的。
“是她抓了你的胳膊，抓疼了是不是？”
“嗯，对，还红着呢。”他又将胳膊伸出来展示。之前的担心和不悦这时已经全部变成了胜利在望的快意。
他从我的提问里依然得出了我相信他说的话，不信女孩儿说的话的结论。
我稍微加重声音，反问他，“那为什么她在哭，你被弄疼了而你却没有哭呢？”
男孩儿怔住，双眼发出受了一惊的亮光，随机开始眨动。那是小孩子在思考的信号。
他心里一定在想，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弄疼的是我，而哭的人却是她呢。
我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见他发愣，我乘胜追击。
“抓疼的是你，你没有哭，她抓了你，而她却在哭，这是为什么呢？”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你是男生，她是女生；因为——你大，她小。你这么高，她这么矮，你这么壮实，她这么瘦弱……”
我的手在他俩之间比划。
平头男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继而面颊轻微地抽搐了两下，之前得意的眼睛暗淡下来，头也轻轻低了些，嘴唇颤动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那是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很好，但我可不能让他哭。放学后还留在学校里的孩子家长都是老师，我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事，耽误自己的午间休息。
我平稳自己的情绪，温和了语气，对男孩说道：“你知道这个小女孩儿为什么要扯你的衣服吗？她为什么要抓你呢？你知道吗？”
男孩儿摇头。
“那是她想跟你一块儿玩呀！你不懂是不是？你以为她想伤害你对不对？”
男孩儿十分乖巧地点头，眼睛紧盯着我，若有所思。
“其实她只是看到两个帅气的大哥哥玩得很开心，所以想加入你们而已。她没有一点点的恶意。”我朝向小女孩儿，问她，“是这样的吗宝贝？”
女孩儿一点不断地点头，一边开始擦拭自己的眼泪。这是她从哭开始第一次自己擦眼泪。我想之前她觉得委屈，流泪是在发泄被误解的难过。
现在她开始擦眼泪，是因为被我说出了心思，她知道有人理解，怨恨变成了开心。
“哥哥并不明白你扯他衣服抓他胳膊是因为想跟他玩，他还以为你要伤害他呢，所以他就推了你，把你推疼了是吧？”
小女孩儿睁开眼睛看着我，似懂非懂的眼睛十分明亮。我知道她在认真听，在思考，在试着理解哥哥推她的原因。
我转向平头男孩，“现在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男孩子有些难过地说，我错了，我以为她要伤害我。
“但其实她没有恶意对吗？”
男孩儿点头。
“那你现在能做一些男孩子该做的事吗？”
他继续点头。但还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心里觉得可笑又可爱。“大方的像个男子汉一样，像一个大哥哥一样，跟妹妹道个歉吧！”我用试探的眼神看向他，又看向小女孩儿。
男孩儿真的就很大方地走上两级台阶，站在女孩儿跟前，一脸真挚恳切的表情。
“小妹妹，对不起，我错了。”说完还对着小女孩儿鞠了个躬。
小女孩儿没有反应，显然是第一次这样正式的被人道歉。
这时她妈妈蹲到她面前，温柔地问道：“你想原谅哥哥吗？”
女孩点点头，抬起泪眼，看着男生，说没关系。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5
我问女孩：“我们在想要加入别人正在进行的游戏时，可以那样去拽去扯吗？那样做是不是很危险啊？”
女孩点着头，两眼发着湿润的光泽。
“那我们是不是要做错了啊？可以跟哥哥也道个歉吗？”
女孩儿转身对男孩儿鞠躬，模样可爱，又认真，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哥哥，对不起！”她童稚的声音像能穿透人的耳朵直抵灵魂一样。
男生说了没关系后，我又说道，“你是男生，对女孩儿要尽量温柔，绝不能动手。因为你觉得只使了一点点力气，在这么小的女孩子身上就会很疼，懂吗？”
男孩儿说我懂了叔叔。他答得认真，我便让他继续去玩了。
“以后我们如果想跟别人一起玩的话，先大声问一下好吗？不要拉扯别人，那样很危险，也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吗？”
女孩儿点头。
“你喜欢跟男孩儿玩啊？那你知道怎么和男孩子打交道吗？”
她懵懂地看着我。
我摸摸她的头，“只要你能用温柔可爱的声音和开朗美丽的笑容和他们打招呼，那就一定会有很多男孩子愿意跟你玩的。”
“谢谢叔叔，我懂了。”
6
这是她妈妈将她拉到身边。
“我就知道应该找一个男老师跟她讲，谢谢你啊。”她朝我说完，又对孩子说，“以后你可以去找这个叔叔聊天，这个叔叔可会聊天了。”
我说哪有啊！快回家吧！
7
话还没说完，电话响了。
“我说你他妈还不开始匹配搞什么啊？”友人等的久了，电话那头传来他生气的质问。
“好好好，马上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