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文化都有它最精髓的内容。比如说我们学习雪漠心学文化,不管是我们正在共读的《慧心》,还是之前共读过的《真心》,包括《光明大手印》系列,包括《无死的金刚心》《雪漠智慧课程》等,其核心内容都指向了我们生命中最根本的本体层面。
对于本体的认知有两个层面:一个是现象层面,一个是本性层面。现象层面,它从我们生命的本体这里一直向外涵摄,涵摄所有的一切。体现在我们的生命中,就是我们所有的感知。即我们对世界、对生命、对生活,包括对自己的所有认知。我们所有经历的人和事,以及所有的认知最终都离不开我们的感官。我们的感官有眼、耳、鼻、舌、身、意六个方面,相当于我们生命本体的六个窗口。当我们通过这六个窗口去感知所有的一切的时候,需要有一种观照,即对所有现象其规律性的、本质性的一种观照。这种观照的方式方法,在我们学习文化的时候,需要借助文化中传承下来的一种独特的智慧。
比如说在佛教文化中,这种独特的智慧就叫做“缘起性空”观——所有一切现象,都是在因缘条件具足的状况下产生的,因缘条件变化了,现象就会变化,因缘条件消失了,现象就消失了。其实这就是佛教的核心智慧,而且是最根本的智慧,即缘起性空的智慧,也叫般若智慧。如果没有这一点的话,包括我们所说的生命本体这个层面,就无法跟其他文化区分开。比如在印度教的文化中,也讲生命的本体,一般用“梵”来称呼这个本体。在不同的文化中有不同的称呼,比如说在道家文化中叫做“道”。
它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对于这个本体,选择什么样的角度去看待它,以及通过这个角度看待它所得到的结果,反过来再用来指引我们生命和生活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这个才是根本。
而只有在佛教中才会有这样一种观点,就是“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也就是缘起性空。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缘起性的,都是有因、有缘、有果,然后又是不断随因缘变化的。在这些变化中,根本找不到一个永恒不变的实体、实质。
这种观察角度,是佛教中独有的也是最根本的观察角度。如果离开了这个观察角度,佛教里的所有内容就变得跟印度文化中其他宗教无法区分了。
如果我们去看印度的传统哲学,特别是“吠檀多不二论”的哲学,你会发现它跟佛教的差别就只有这么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玻璃纸一样,就这么近。但这一层透明的玻璃纸,就是佛教的缘起性空的智慧。印度其他文化,以及西方文化,比如基督教文化,包括佛教传入中国之前的中国文化,都没有“缘起性空”这种独特的视角。因为每种文化对于本体的认知都有其独特的角度,角度不同,认知即不同。我们不要小看这样一个角度,由于这个角度的根本性,由此引发的对世界和生命的认知差别是非常巨大的。
我之前为了解决自己内心对生命本身的困惑,才学习文化。我很小的时候经常被死亡这件事情困惑,我觉得自己有一天生命突然就死掉了,然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虚无。当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那样的黑洞里,恐惧得不得了。为了找寻答案,才慢慢接触各种文化,但是各种文化都解决不了我的困惑。最后实在被逼无奈才开始学习佛教文化。
佛陀为什么会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明明一切都这么真实,为什么他非要这么说呢?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最终,拨开所有外在的那些标签性的、名相性的东西,比如佛教中建立了一整套关于佛国、佛菩萨的体系,以及佛教独有的语言概念体系。比如道家就不会这么说,当然道家有道家的语言符号体系。把这些外在的标签都剥掉之后,其最终的、根本性的智慧到底是什么?其实就是“缘起性空”这四个字。所有的佛教教义如果离开了它,就不成立了,就变成了跟印度其他宗教教派基本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当我抓住了这个核心之后,我就用这样一个视角去观察自己。首先观察自己的身体:我这个身体是不是因缘和合的?我们的身体原来是没有的,本来没有这个身体,它是在各种条件具备了之后才产生的,于是在某一天我们出生了。有父母的结合,有各种条件,最后这个身体出现了。它的成长也依赖于各种各样的条件。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天天饿着肚子,最后也会被饿死。要有食物,要有水,要有空气。假如没有空气,我们的生命怎么存在呢?没有空气,我们的生命就存在不了。没有太阳呢?没有太阳,我们的生命也存在不了,因为没有太阳就没有食物,所有一切我们吃的食物都来自于植物的光合作用。所以你会发现,没有空气你活不了,没有水你活不了,没有阳光你也活不了。任何一个非常简单的条件,你会发现它都是你生命能够存在以及继续存在下去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
即使这些条件都在,还有身体本身的一些条件,比如细胞的分裂次数。生命科学家们发现,细胞的分裂次数是有限制的,分裂过多少次之后它就无法再分裂了,然后这个细胞就死掉了。当我们生命中所有的细胞都失去了这种新陈代谢的能力的时候,它就会快速地衰亡,最后身体就不得不消散掉。我们所有的器官都会衰竭,然后生命就会面临死亡的问题。
通过这个角度去观察,就会发现我们的身体本身就是缘起性空的,在因缘中来,又在因缘中去。它最终解决的,是指向我内心最深的那个疑问:这个身体不是我。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我们从自己的身上剪下来一根头发。这根头发在没剪下来的时候,它长在我们的身上,跟我们的身体是连在一起的,头发里的细胞也是活的,在显微镜下,它也是一个鲜活的细胞。科技足够发达的时候,就可以用头发里的细胞去克隆出一个人,克隆出的人,长相基本一样,基因基本一样。
但是一根头发我们剪下来的时候,你会觉得你少了吗?你的指甲剪下来一部分,然后你丢掉的时候,你会觉得你少了吗?没有感觉到你变少,你也不觉得那是你。它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感觉它是你;当你把它剪下来丢到垃圾堆里的时候,你没觉得那个是你。但其实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跟头发里的细胞本质上是一样的,虽然它们的形态不同、功能不同,但是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如果说这一根头发里所有的细胞不是你的话,那你身体里所有的细胞也都不是你。
然后我就通过这样的观察——注意,这个就是我怎么去抓住文化中最核心的精髓,来对照自己的生命进行深入观察的一种应用。通过这样的观察,我发现这个身体的确不是我。因为你不能不经过观察,只是懂得道理,然后去说服自己,说这个身体不是我,这样是没有用的。因为你内心深处自己并不信服。所以说智慧,它是一种你自己要去验证的东西。你学来的文化中的某些说法、某些理论,它只是知识,只是工具,是打开我们生命智慧宝库的一把钥匙。你要学会使用这把钥匙。那么你在掌握它之后,就要掌握使用方法,然后去实践,去这样深入观察、深入体会、验证。我举的是其中一个例子,即如何观察我们的身体。
再进一步,我就去观察念头。我们的生命包括了身心两个部分,身体代表物质部分,心代表意识和精神的部分。那么我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如果身体不是我,那我还剩什么?我就还剩下心。所以我要去观察自己的心。在观察中发现,这个心同样是变化的。我们通常会认为我们的心就是我,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情绪、我们的情感,这些就是我。但是,心跟身体一样,是经不起仔细深入地观察的。当我深入地去观察我内心生起的某个念头的时候,比如某个想法,或者一个不太重要的念头,我发现自己是能够看着这个念头生起,也能看着它消失的。你知道你自己心里起了妄想,比如说想到一个什么好吃的,出现这样一个画面,在心里面它很鲜活,就像真的一样。但是当你去观察它的出现、它的消失,它出现之前、出现之时、消失之后,你会发现,这一个个在心里生起的念头,它同样是缘起性空的。它在某些因缘的触动下,在我们的心里面生起了,然后又因为因缘条件的变化,这个念头消失了。这个观察结果带给我的认知是非常震惊的:我的念头不是我,自己心里生起的各种念头,真的不是我,而仅仅是一个个念头。
这时就面临了一个更大的困境:身体也不是我,我心里所想的、我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时候,我到底在哪里?这时才来到了我们所学习的雪漠心学智慧的核心,即真心。你怎么去找到这个真心?身体不是真心,念头也不是真心,那什么是真心?真心,在更深的地方。
这时要怎么去观察呢?又观察什么呢?观察念头消失之后的那个状态。所以接下来我就开始进行这种训练,即为了训练观察自己的心,慢慢地去创造一个环境,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呢?就是念头消失掉,但是你还能够观察的一个状态。或者说这时所保持的念头,是一个不太像念头的念头,就是观察本身。
就是说,你的心在观察着自己的心,同时你也看不到什么,只能看到有一个“在看”,而你看到的东西是一片空白。特别是当你闭着眼睛进入这种非常深的状态,身体也感觉不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有一片空白。但观照还在,而且你会发现,念头生起的时候是在这个空里面生起的,你的想法是在这里面生起的,你的感受是在这里生起的。然后你打坐结束,你的感觉回来的时候,你所有的感觉也是在这个心灵的空间里生起的,你的身体也是在这个空里呈现的,整个世界也是在这里呈现的。
这时它就不再是一种理论了,不是去学一种知识,然后用大脑思考这个东西是怎样的,它到底如何如何,这个没有用。只有用我们自己的心去证实一些东西的真相时,这个真相带给我们的触动和改变是最深刻、最有用、最有效的。
那个时候——“没有念头,观照还在”,就会发现在这种状态里,你无法去定义一个“我”出来,因为所有能够去定义“我”的东西都消失了。因为在那里没有年龄,在那个空白里面,它是没有年龄的,它也没有什么实体性的东西。它是一片巨大的宁静,所有有形有相的现象都消失了,没有了。而自己的生命就是那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无法定义的“ ”。但同时,在这个空里,自己观照着自己的空,或者说宁静在观照着宁静,空在观照着空,空在体会着空。这时,连“空”和“宁静”这些词也是多余的,是我们人类的文化、人类的心灵去赋予它的一种概念。然后你把这些概念也拿掉,不用“空”去定义它,也不用“宁静”去定义它,也不用任何东西去定义它,只是还原到它最本真的、本来如是的那个样子。你的心只是去感受、体验、观照、证实那个本来如是的状态。包括所说的“心”这个词,它也是人类文化中的概念,你也可以把它拿掉,因为在英语里面它就不叫“心”。把这些东西都拿掉了之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它,它什么也不是。而它,就是我们生命最深层的那个底层的东西,是不被定义的,是没有定义的,也是没有概念的,也是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的——因为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没有什么能够拘束它。然后你还会发现,在这里连时间都消失掉了,空间也消失掉了,时空也失去了意义。
在这里,它超越了一切变化,不再改变,也无法改变。这已经到生命的最底层了,你无法再向下去追寻什么,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我还没有达到更深的层面,能够在这个层面的下面,找一个更深的真相出来,目前还没有看到。以我自己的体验来说,这样一个空灵的、不受任何束缚的、也没有任何概念的东西,就已经到了我所能够体悟到的生命最底层的真相。
然后我就用它反过来去验证经典里所说的东西和自己体证的东西有没有差距,有没有偏差,然后发现没有偏差,所有经典里的东西你去验证,它就是如此。包括雪漠老师的书中所写的东西,你去验证的时候发现就是如此。退一步说,即使它不一定就是最终的真实,但是它已经非常非常接近真实。这个时候我就能够通过这种体证再反过来去指导自己的生活了。
当自己有了这种深入的,对自己生命的体悟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生命是如此的话,那么每一个生命都是如此。就是说,你只有看清了自己,你才能够看清世界;只有彻底看清了自己,也就彻底看清了他人,彻底看清了所有其他的一切。这些都是以看清自己为基础的。如果对自己还有一些迷团没有看清的话,那你根本就不可能看清其他的东西,挡在外面的那些谜团会比你自己心里的那个谜团更大。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你怎么能看清别人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你是看不懂、看不清、看不透的。但是当你把自己彻底看透了之后,你同样也就能够看透他人了。
你会发现所有的生命都是如此。当一个生命不能认知到他的生命是如此的时候,他其实就处在一种被表象所欺骗的状态中,就跟自己曾经被这个世界、被这个表象欺骗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区别。所以这时再去反过来指导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就会知道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本身是真正值得去执着的。当然我们的生命,它是有很多惯性的。在平时的日常生活里,在工作当中,跟家人、朋友、同事相处当中,会不自觉地按照惯有的思想模式、行为模式去做人、做事、说话。这个时候自己内心必须要有一种警觉,就是不断地提醒自己,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回到那个最深的真相上去,站在那个最深的真相上来观照自己,去解除自己的执着,消解自己的习气。
别人怎么说、怎么做,这些不太重要,而是你自己有没有迷进去?你先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自己都不能让自己保持在一个觉醒的状态,你怎么可能去让别人觉醒?你首先得让自己觉醒。所以当自己觉醒的力量还非常弱的时候,你基本上是很难有力量去让其他人觉醒的。当你自己的心处在迷惑中的时候,你怎么去帮别人解除迷惑?这就是守住根据地的重要性。在见到了最深的真相之后,就要以这个最深的真相作为根据地,然后不断地调自己的心。剩下的所有生活中发生的境遇,你所遇到的人和事,都是在验证一个东西:就是你有没有被骗?你有没有忘记你自己亲自见到的那个真相?你有没有站在这个真相之中?你有没有坚定地站在这个真相之中?你有没有被各种游戏所骗?
我们六根感官所看到的一切,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游戏的世界,就是一个幻化的世界,就是一个幻相的世界。这种说法它是以真相为对标的时候才这么说的,而不是说我们见到别人就跟别人说这个世界是个虚假的世界,不是这个意思。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个世界都是很真实的。我们不去否认这种真实,但是我们自己内心要清楚地知道,对照自己所见到的真相来说,这一切是幻化的,是虚幻的。它会让自己迷进去。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当真,我就会跟别人一样地烦恼、一样地痛苦、一样地无法解脱。所以说,我要让自己得到解脱的话,就必须用这样一个方法,站在这个真相中去看待所有的一切,看透这些现象的缘起性空的本质和本性。然后以这个真相为指导思想、为核心思想,去指导自己的心,去调自己的心。
这就是炼心。在任何一件事情中去练心。所练的这个心就是真心,就是慧心。你什么时候练的这个心真的如如不动了——虽然我们看到的那个生命的本体,它本身确实是如如不动的,但是我们的心它有两个层面:一个是本体层面,一个是作用层面。我们的心是可以随缘生起各种作用的,生起作用的这个层面能不能一直以本体的智慧作为指导?如果能,就叫做真心;如果不能,就叫做妄心。
以上是我自己的一点体悟,分享给大家,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