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是闭上眼睛找不到你。
世界上更难过的事,是睁开眼睛看不到你。
我原来只养过狗,没养过猫,因为我的偏见是狗更善于陪伴。
后来有了一只瞳瞳,有了一个家。
后来怕瞳瞳孤单,在我生日那天给她收养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妹妹,叫常秋剪。
我便有两只猫了。
2019年2月21日,23:53。
陪伴了我们684天又7个小时,秋剪辞别了人间,两岁多一点。
我就又只剩一只猫了。
春天来了,城市熙攘,屋里回暖。
我开始觉得孤单。
她走后的那夜,我们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哭一会儿,熬到天亮,熬到中午,终还是拿去火化了。
三斤绵软变硬的尸体,化成缕缕青烟一抔白骨。
她轻轻地来,终归还是要轻轻地走。
我很不想讲一个冰冷的故事,因为小小的秋剪给了我们无数的温暖,她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我只当这是一场小离别。
01
先从瞳瞳说起吧,她可是个傲娇而古怪的姑娘。
每天下班回家客厅空空荡荡,很少会主动出来迎接。
许久后,她会才慢慢悠悠地从卧室踱出来,蹲在客厅的某个角落,一尊佛一样安静地看着我们。或者干脆冲对着墙壁,一蹲就是半天,我们说她是家里的面壁人。
要是遇到出差两三天回到家,更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赌气我们陪伴太少。
每次看到她在飘窗上凭阑远眺,或者在角落里凝神自盼,我们就一直在设想,在每个漫长的白日她是怎样的孤单,着实可怜。
小暄和我提了半年,要给她找个小伙伴,在我们不在的时候相互作伴,但我总是下不了决心,直到2017年的一个春夜。
我们的卧室有一扇大窗,夜半的窗外是朦胧的月光。
我躺在床上转身过去,突然发现瞳瞳就坐在身边,她背对着我,挡在我与月光之间,两只机警的耳朵向天空竖起,仰头盯着屋顶的暗处。
听动静,仿佛是飞进来只蚊子吧,我想。
月光从窗台一路洒过来,路过她的时候,将她一身厚厚绒毛镀上银色的轮廓。
就在这一刹那,我觉得她就是我们家的蝙蝠侠。在危险环伺的午夜,守护着我们安睡。
我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又怕破坏她这孤单英雄的时刻,毕竟,蝙蝠侠怎么能允许别人摸他的头呢?
悄悄转身,安心睡去。英雄是需要一个帮手的。
2017年4月8日,我公历生日的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周六。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笼子里那么多毛茸茸的小猫,叫着,闹着,翻滚着,那时对猫的品种、习性毫无概念,像刘姥姥初进了大观园。
在大笼子最深的角落里,蹲着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猫,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估计三个月大小,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眼睛绿莹莹水灵灵的,圆圆的小脸有懵懂也有恐惧,楚楚惹人怜爱。
伸手一揽,就她了。
关于名字,没有多想,秋剪,取自秋波剪碧滟双瞳。既然不知道何时出生,就当天和我一起过吧。
生日快乐,我和我的小喵,常秋剪。
02
对于这个小妹妹的到来,瞳瞳不是多了一个帮手,反而做什么都显得碍手。
首先是因为原本一猫份的猫抓板、猫厕所、猫粮,现在都要两只猫共同分享,其次是因为,秋剪实在是一只粘人的喵。
无论姐姐是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都要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像一只复刻版的瞳瞳。时间长了我们已经习惯,瞳瞳走出卧室的门,身后必定跟着秋剪。
有时瞳瞳被跟烦了,回身在脖颈处就是一嘴,或者一巴掌打翻在地。秋剪挣扎着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继续当她的跟屁虫。
每天早上起来阳光从窗户撒进来,看着他们两个都在窗台上躺着晒得暖洋洋的,这是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我们为了让他们和谐相处,小窝、毯子、猫抓板都是买双份的,除了厕所。可秋剪仍是对姐姐吃的东西、姐姐躺的地方情有独钟,总要过去蹭着、挤着,甚至看书都要挤在一起,后来瞳瞳已经反抗无力,基本是放弃抵抗,任由秋剪靠近。
小暄说,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她姐姐当年对她的嫌弃。
可是秋剪除了粘她的姐姐,也对我们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信任。这一点不像她姐姐,不乐意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会挣扎。秋剪软软的身体总是被我们随意摆弄着,在身边躺下来就开始呼噜噜,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总是跳上沙发,在我们背上蹭来蹭去,小暄总是边带嫌弃边带怜爱地说,我们怕是养了一只狗。一把拎起来扔到地上。
小暄还有一个变态的癖好,没事就捏捏秋剪,捏到她有些疼了,她就会猛地回头张开小嘴轻轻地咬一下捏她的手,从来不会下重口。小暄还常以此为乐,甚至津津乐道。
秋剪刚来的时候声音沙哑、毛色发暗,从颜值上讲是完败给瞳瞳的。而且右眼有青光眼,总是雾蒙蒙泪汪汪的,不经意就会蹭人一身的泪。秋剪也不像瞳瞳单纯地只吃猫粮和饼干等面食,她还喜欢吃肉,因此有些口臭。因此我们每次把吃完的骨头扔到垃圾桶都要系起来。
有时清晨起来或者下班回来,看到被翻过的垃圾桶和一地狼藉,秋剪免不了被一顿胖揍,却总也屡教不改。可是每次看到她软软萌萌的眼神,又总是下不去手,只能厉声呵斥一番了事。
去年的某一天,看了电影《流浪猫鲍勃》,看到鲍勃坐在主人肩头被别人羡慕的样子我突发奇想,也开始试着训练秋剪,没想到还真能成。从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可以趴在我肩上,任由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小手在肩上扒得特别紧。
今年春节,小暄的爸妈和姐姐来昆明,我还把这个绝技大肆炫耀了一番。
日子就在这样的平平静静恬恬淡淡里一天天过去,秋剪于去年12月1日做了绝育,这样长大就会更快一点,我们看着她一天一天胖了起来,就要赶超她姐了。
她的声音也日益好听了起来,变得跟姐姐一样清脆;她的脸更是圆起来,颜值早已赶超了姐姐;她的眼睛和口臭也快被我们治好了,两瓶药还没用到一半。总之,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我们计划着换个大点的房子,给她俩独立的空间 ,计划着开车带她俩出去玩,计划着带她俩们去新房子里晒太阳,计划着给她俩买两件小衣服穿,时不时带出去遛一遛……
小暄前几天刚买了一个新的厕所,跟原来的一模一样。我装好了猫砂,这下秋剪也有自己独立的厕所了,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
03
2月21日晚上,我们吃完了饭,给她俩穿上了小衣服,在小区门口的广场上走了一会儿。
瞳瞳总是找黑暗的地方钻,秋剪倒是很快就适应了,开始支着小呆脑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回家的时候,我们在小区门口的卖西瓜的车边看了看,打算买点西瓜。
身边暗处出现了一只野猫,死死地盯着我怀里的瞳瞳。我微微弯下腰逗了逗他,看他不敢近前就打算转身离开。在刚要转身的时候,他竟然一个猛扑跳了上来抓住了瞳瞳。瞳瞳从我怀中挣脱,与他扭打了一会儿向坡下冲去。
小暄抱着秋剪要去追,被我赶紧喊停了,下去把瞳瞳抱了回来。检查了下,没什么明显的伤口便买了西瓜,上楼回屋。
回来后又忙着检查了一遍瞳瞳,还是没什么异样,便放她回卧室了。
可是,小暄发现秋剪却有些不太对,走路开始摇摇晃晃。进了卧室后又出来,躺在沙发上呼吸非常急促,咬着发紫的一小节舌头,时不时绝望地叫一声。
我们大惊失色,赶紧联系医生,送到农大对面的宠物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医生说,是受到过度惊吓,急性心脏病发作,口水倒灌,部分肺泡破裂。总之,走得太急,太不安详。
我们不知道过多久才能接受这个现实,抱着尸体渐渐变得僵硬。直到第二天去火化的时候,我们总是感觉她卷曲着小小的身体,肚子一股一股地在轻轻地呼吸。
什么都来不及了,新的厕所还没用、新家的太阳还没晒、很多要去的地方都没去。秋剪是个很简单的姑娘,没什么喜欢玩的玩具,也就是喜欢一根逗猫棒,火化的时候一并给她了。还有就只是想吃点肉,她生前的这点愿望却总得不到满足。
另外她最爱的就是她的姐姐和我们俩了,跨年时一家四口的照片还好好地挂在朋友圈上。
去世前一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一边看书,秋剪像平常一样躺着陪我。我随手拍了一张照片,没想到竟成为了她生前的最后一张。
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有毛茸茸的触感,吃饭的时候端上碗就期待着秋剪小小的脑袋从卧室门缝里钻出来,关灯入睡的时候听到她在客厅里找姐姐喵喵叫,早晨起来的阳光里还能看到她在窗台上伸懒腰。小小的一室一厅,变得空空荡荡。
这下在没有人跟瞳瞳抢地方,抢吃的,抢厕所了。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到她每次从卧室出来,也会回头去看看,突然没有了跟屁虫仿佛也变得有些不习惯。
有太多的悔,有太多的憾,都因为太突然。
小暄发了朋友圈,很多人说要节哀。她说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得到这个安慰。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节哀”,根本就不是一个礼节性的安慰,它真的很管用。我们需要有个声音提醒我们,逝者已去,成年人要控制自己的悲哀,不要总是落下涛涛泪来,怎么都止不住。哪怕疯狂地看再多的喜剧、听再多的相声,都于事无补。
此刻,我们很需要这个安慰。但最终走出来,还得靠自己。
“秋波剪碧滟双瞳”,我又倒回去翻这首诗。当初,为什么不读完呢?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别来欢事少人同”!
来不及说再见了,秋剪,生来莫再做折耳了。
我们将一直为你祈福,一定会投生个好人家,完完整整地过好幸福的一生。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人在什么时候才迫切地需要信仰,需要宗教。
可能就是现在吧。
我的脑海中充满了灵魂、往生、缘分、福报等等的词汇。
就算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面对至亲的死亡时,都会更愿意相信,一定会有来世,一定要有往生!
否则,如果死亡就是的科学上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湮灭的话,现实的处境是多么地冰冷!在巨大的痛苦中,我们只好选择擦干眼泪,寄希望于来生。
曾经年少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渴望拥有过尽千帆的沧桑感。如今才知,真正经历过痛苦的人,从此笑容里总添上了悲凉的底色,从此心头上永有个缝不合的裂缝。
哪怕只是一场小别离。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
叮咛叮咛咛
此起彼落,敲叩着一只猫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吗?
这是寂静的脉搏,日夜不停
你听见了吗,叮咛叮咛咛?
这恼人的音调禁不胜禁
除非叫所有的风都改道
铃都摘掉,塔都推倒
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风铃
叮咛叮咛咛
此起彼落
敲叩着一只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