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年，陈凯和黎思刚刚大学毕业，虽然对大学生活还有很多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对终于可以共同生活的向往。那天，他们雇了一辆小面包车，把两人的行李拉往郊区的一个农民房。一路上，他们有些不安，又有些兴奋，他俩频频深情对视，十指始终紧紧相扣，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憧憬。
这个他们生活了4年的城市，他们举目无亲，那一刻，对方就是他们心里的依靠，那辆小面包车，带着他们驶向那个简陋的农民房，因为有爱，便有了家的温暖，便成了他和她的港湾。
他们住的地方离车站还要走15分钟的路程，黎思的工作有时候需要加班，每一个她加班的夜晚，陈凯都会从她离开办公室打电话开始，计算好时间，早早等在她下车的地方。
等到黎思下车，两个人一起走路回家，在夜晚寂静的路上，陈凯总喜欢偷偷地吻她。每一次他在路上吻她，她总感觉好像做了亏心事的小孩，仓皇推开他，望望四周，心底却是甜蜜与幸福。
那个时候，或许只有那长长的道路两旁的路灯，温柔地将他们黏在一起有些重叠的背影拉长，随着微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微笑。
这就是幸福吧，即使走完那段路的尽头是一个简陋的房子，即使在那个简陋的房子里，每一个夜晚只有鸡蛋挂面，早餐也只有白粥油条。可是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过的路，走多远都不会害怕。两个人相对而坐，眉眼亲昵，再清淡的饭菜，都是可口诱人的。
02
黎思的父母到这个城市看她，看见她衣着素简，一餐饭精打细算，心疼之余，便极力要求她回家。
她的家境富足有余，在家乡属于显赫人家。他们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早已抛弃了物质，只有爱情的女子和他们百般疼爱，自幼锦衣玉食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他们更加无法接受的是，他们为爱情抛弃物质享受的女儿，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每日在柴米油盐这样琐碎的物质中斤斤计较。从小一直乖顺的她却是很决绝，任她的父母百般劝阻，她都坚决要和他在一起。
陈凯忽然知道了她的家境，四年来，她和他在一起，从来都是衣着素雅，和他一起吃饭堂里最便宜的饭菜，拉着他去商场里拿免费派送的样品，他一直以为，她和他，有着相似的背景。
03
陈凯有些无措，有些受骗，有些感动，那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她的父母是希望他能够放开她的，所以许诺了他金钱，他最缺的东西。
陈凯说：“黎思，我无法许诺给你你过往的锦衣玉食，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我一定尽我可能给你幸福。”
黎思的父母在一旁，原本以为毫无悬念的摊牌，还为此准备了一番对他的谴责，还有对她的安慰，通通变成了忽然的愤怒：“你保证尽可能给她幸福，那就是，你自己都不敢肯定你能够给到她幸福，这样子，你不是等于抹杀了她的幸福了吗？”
“叔叔阿姨，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很想能够给黎思幸福，我也会尽我所有的努力去寻找一切机会，但我必须让黎思知道，即使我很努力很努力，也不能保证就一定可以给到她幸福，这个可能是存在的，我不想将来的某一天，我没有成功，而她会因此后悔。这个事实可能发生，所以我必须趁着现在告诉她。”
陈凯的诚恳，并没能感动黎思的父母。但黎思的坚决，还是让她的父母屈服了。她的父母临走前的那天，对她说：“爸妈这个年纪，啥都有了，其实也不奢求什么了，就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我们不喜欢他，这是我们的态度。但你坚持要和他在一起，我们如果坚决反对，那么你也无法开心。做父母的总是两难，明知道那条路并不适合你，硬拉你回来你肯定会反抗，会伤心；让你继续走下去，你最终可能会更受伤。没办法，路是你自己选的，如果哪一天，发现走不下去，就回来吧。”
那一个晚上，黎思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却没有一滴眼泪。从小到大，她的父母把她捧在掌心当宝贝，可是，从来没有亲口对她说过这么煽情的话。她也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
那天晚上，一直聊到很晚，黎思感觉她的眼泪随时就要夺眶而出，可是她一直忍着。她长大了，她有她自己的坚持，所以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眼泪。
后来，她和妈妈一起睡，在黑暗的房间里，她们继续聊天，后来，渐渐的有了睡意，她听见她的妈妈入睡后匀称的呼吸，犹豫了很久，想轻轻地抱下妈妈，就像小时候，她的妈妈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睡觉一般，她忽然很怀念那样的感觉。可是最终，她还是渐渐地独自睡着了。
04
黎思的父母回家之后，她和陈凯继续他们平淡却又甜蜜的生活。
每一个她加班的晚上，他还是会计算好时间，守候在她下车的车站，再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路回家，在路上，他还是会偶尔趁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偷偷地在她的额头或者嘴唇上飞速地落下一个吻。
她还是会在煮鸡蛋挂面的时候，给他煎多一个荷包蛋，在他的白粥里加上一点点的榨菜和辣椒圈。还是那个简陋的小房子，但这样的小幸福，让她感觉很满足。
可是，这样的小幸福终究也没能长远。
他的工作也开始忙碌起来，很多时候，他比她还晚下班。一开始的时候，每一次他都会通过电话抱歉地跟她说无法去接她，叮嘱她自己打的回去，怕她不安全。
她想着有更多时间和他在一起，照顾他，于是换了工作，清闲很多。但他却越来越忙了，电话里的歉意开始变成例行公事，再后来，他回家吃饭才会打电话给她。
每一晚，她睡觉之后，他才回来；每一个早晨，她出门的时候，他还没起床。他和她的交叉点越来越少，她有些心慌，但却又淡定如初。
她相信他会给她幸福，他现在所有的付出，都只不过是想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虽然他不知道，她从来不在乎那些物质生活，如果她真的需要那些，那她也不会选择他。但是，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她，她因此感觉到幸福。
05
一年后，陈凯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晋升，工资也有了提升。他退了那个郊区的农民房，他们搬进了市中心一个中高档小区，一个月租金是原来的10倍。
去看房子那天，她环顾那个房子左右，宽敞明亮的厨房，客厅里暖色的沙发，窗帘在风中轻轻拍打着大大的落地窗，一切都那么美好，她不由得开始想象躺在他的怀里，一起看电视的情景。
可是就连搬家那天，他都忙到没有时间出现。她自己联系了搬家公司，一个人，站在一大堆他们两个人的物品中指挥，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的行李，每一件，都承载着他们共同的记忆。
阳光下，她的发绳不知道何时松开，头发有点散乱，脸上有些灰尘，她忽然想起一年前，为了省钱，他们只是租了车，却没舍得请搬家公司。7月初的阳光十分猛烈，他心疼地让她站在阴凉处，他自己跑上跑下，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终于搬完。
房子很大，很空，就像越来越空落落的心一般，缺乏温度。可是她，却依旧在每一夜晚，守候到深夜，才终于不得不睡去。她一直坚信，只要等，他总会回家的。
可是，她已经记不得，有多长时间，她没能在入睡之前等到他的归来。她和他，还是睡在同一张双人床上，可是，没有了交流，看到的常常只有对方沉睡中的模样。
她只记得，曾经他偷偷地在街头吻她，许她未来。只是，这个未来，已经没有了真实的期待。
06
那天，黎思外出办事，办完之后时间尚早，按照她的性格一般都会回公司。可是，经过商场的时候，她忽然心血来潮，决定翘班，一个人，从一楼逛到顶楼，又从顶楼逛回一楼。
经过商场咖啡店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往玻璃窗里望进去，却看到了陈凯，虽然就是那么匆促的一眼，她就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神采飞扬，还有从侧面就可以看得出的，坐在他对面那个有着精致妆容的女孩。
她竟不敢再仔细地去看。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疼痛，细密地刺进她的皮肤，让她忽然之间竟有无法呼吸的感觉。
她没有去猜测他和那个女孩有着怎样的故事，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种神采，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甚至想不起上一次是在哪里见到。或许，她已经不能给他快乐，早已经不是他口中奋斗的动力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他和她的家，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这个柔软的沙发，她曾经幻想着窝在他的怀里，一起看电视里演绎的悲欢离合。可是，还没来得及实现，她和他之间，原来一早就酝酿着一场伤痛，或许是时候上演别离了。
那一天晚上，她一直没睡，一直在等待他回来。他直到凌晨2点钟才回到，蹑手蹑脚地洗澡，然后爬上床，不知道是否有意地从背后搂住了她。
她背对着她，闭着眼睛，一直在犹豫如何对他开口。整个晚上，一直到她听着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匀称，她都没有下定决心。
07
第二天，黎思起了床之后，打了电话回公司请假。安静地做早餐，平静地吃完自己的那份，然后坐在那里，等待陈凯起床。
他一直到10点多才起床，很自然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洗手间。她听见房间里的水声，知道他起床了，但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终于从房间出来了，看到她坐在客厅，很是意外。她终于开口了：“我们谈下好吗？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他愣了一愣，好像猜到什么一样，说：“我赶着去上班呢，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吧。”
她很坚决地说：“不行。晚上什么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对方？”
他被她的语气震慑住了，便在沙发上坐下来。她说：“我们分手吧。我就想当面亲口跟你说这件事。”
他说：“我不同意。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她说：“你所谓的好好的，早已经不是我要的。我都记不得上一次你对我笑是什么时候，你呢，你记得你上一次看到我笑，是什么时候吗？我们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见面却万分的奢侈。就连现在要说分手，还要刻意的时间配合。”
他说：“我现在所有的努力，不都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以后更好地在一起吗？你说得对，我们这段时间少了交流，以后我会注意的。你要相信我，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后我们会好好的。”
她说：“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分开是最好的。我已经不小了，再也没有时间等待你慢慢成长……”
她不知道如何继续。
他沉默了，下意识地将手插进口袋，触摸到了那份纸，他才终于又安定下来。他的口袋里，有着一份购房协议，面积不大，但却是他一直渴望的真正属于两个人的窝，前一天，他刚刚交了定金。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到时候再说。”
他语气不容置疑，她却还是本能地反驳：“你能准时出现吗？”
他很是坚定：“我一定会回来的，如果我没有在你睡觉前出现，你离开我，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这么多年在一起，我相信你不会不肯给我多一个晚上的时间吧？”
她满腹疑惑，不知道这个夜晚将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于是，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08
那一天，黎思有些坐立不安。因为请了假，所以她也没有回公司。
上午跑去逛街，在外面吃了午饭回来，平时觉得午睡时间压根满足不了她的需求，这天，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起身搞卫生，搞完卫生又开始张罗晚餐，等到将菜肴摆满饭桌，坐在桌前，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敲打着她的神经，她的心，又有些空落，无措。
一直到晚上10点钟，陈凯都没有回来。她再一次嘲讽自己：死心了吧，说得那么郑重其事，还不是照样这样。
等了整晚，没有等到他出现。只有她很久没联系的闺蜜打电话给她，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些往事和近况，闺蜜突然问：“你们现在幸福吗？”
她对着电话，忽然说不出声，眼泪就那样忽然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刚刚挂了电话，他的电话就进来了，她按下接听，握着手机，安静地等待他开口。
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他的声音：“你是黎思吗？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又看到他手机最近通话全部都是你。我们现在在武警医院，你赶紧过来吧，刚才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她来不及仔细问，对方就挂了电话。她赶紧换了衣服到楼下打的到武警医院。医院里，握着他的手机的那个男子反复说：“是他自己横跨栏杆过马路的，这么晚，我怎么会知道马路中间忽然会冒出一个人来……”
她抓着那个男子，追问他的下落，男子指了指手术室，将他的手机递给了她，说：“我刚报案了，等你过来，还没录口供。如果他出来了，给我电话，这是我名片。”男子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而她的心却早就被吊在了半空中。
09
黎思在手术室外，感觉地动山摇，手术室里面躺着她心爱的人，如果，如果就此再也见不到他，她将如何继续生活？
她翻查他的手机，发现他手机最后一列，密密麻麻的都是打给她的电话。他是因为害怕她不等他才横穿马路的吗？他就在他们住的附近被车撞到，而那个时候她正和闺蜜大吹特吹，压根没有接到通知她的电话？她想起那时候，每一个加班的夜晚，他早早等在车站，接她回家，她的心，霎时绞痛得无法呼吸，泪水早已决堤。
陈凯终于被推出来了，昏睡中的他，紧蹙的眉毛，似乎正在承受着很大的痛楚。她的心揪得更紧了，电视剧里的一幕幕仿佛就在这一刻重叠。
所幸医生说他只是麻醉药还没退，所以他还没醒来。医生说：“他算幸运了，撞他的司机及时把他送到医院了。现在多少车祸都被肇事司机搞成惨案了……”
这个医生有点啰嗦，她听了，心情却终于舒缓了些，步伐也轻快了些，跟着一起到了病房。
那一天晚上，她一直守在他身边，甚至都不喝水，怕喝了水要跑洗手间，她生怕她刚走开，他就醒来。
她翻着他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里有一个记事本，她原本想他是一个不擅长言语的人，却不料，他一直都有记事的习惯：“她为了和我在一起，和父母僵持，放弃了很多东西，和我一起挨苦，我又可以给她什么？只有更努力，才可以让她幸福。”
“我很怀念每天晚上接她下班，在街头偷偷吻她的日子；我也很怀念和她一起煮面为一个荷包蛋互相推让的日子。可是，不陪客户去吃饭喝酒唱k，单子总是很难搞定。我知道她肯定很不习惯，我知道她是因为我才换了工作，我感觉到每晚我轻轻拥入怀的肩膀是那么的瘦弱、伤感。可是我能跟她说什么呢？说我每晚陪客户，喝酒喝到胃痛，几乎每次都要呕吐？我只能在她的额头印下我深深的爱浅浅的吻，轻轻地将她搂进我的怀里，生怕她在梦中惊醒。”
“终于付得起首期了，虽然是很小的房子，但以后将会是我和她温暖的家。有她在，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我知道我满面春风，那个成功卖出房子的mm坐在我对面，提醒了我好几遍，而我只想第一时间和她分享。我希望今晚可以不用加班，早点回去，当面对她说。”
黎思紧紧握着陈凯的手，自小不敢踏进医院的她，趴在病床边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他拉着她的手，一直走，一路笑，不时偷偷低头吻她……
不管前路如何崎岖，有爱总不会太艰辛。
（谨将此文献给所有心中仍相信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