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年纪越大,似乎胡子长得也越快。到四十开外的年纪,刮胡子,与其说是修整面容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倒不如是为了享受其中的滋味。每每此时,把眼睛一闭,什么也不用想,除了放松,仍是放松,放松到人像条蚂蝗,浑身软不拉叽的。
这人啦,每到一个地方,就会遇到不同理发的人,他们的手法当然有所不同。刮胡子还真的是门技术活。也曾有几任理发的,要么对于我的胡子如刮猪毛般的粗鲁---这是年纪大的师傅,她们对于我早已冷漠;要么,在我的颌巴上留下些想让我记住她们的刀痕---这是年轻的学徒,她们对于我有些害羞。但是我都没有记住她们。
惟有记住的,是这几年给我理发的,叫小美。至于姓什么,不知道,尽管她的店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就在我居住的街道上。
可是有一天,当我又兴冲冲带着满脸的胡子,准备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胡子的痛苦之上时,这家理发店却给了我一个闭门羹。落地窗落下了从未拉下的卷闸门,遮住了那明晃晃的窗玻璃,以及玻璃上贴着圆弧形大红字的“小美理发店”。当然,也不见了里面的小美。
小美究竟哪里去了呢。其实带有这样疑问的人不止我一个。整个街道上的人都疑惑且关注着。因为小美与他们的生活太休戚相关。天将煞黑,有关小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子飞遍了街道的每个角落。
这也包括飞到街道最偏僻的旮弄,快要断气的范老头耳朵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哎,小美呀,平时看你怪斯文怪柔顺的,怎么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往后,我这胡子上哪去刮?你这不是让我死也闭不上眼呢。”
范老头和我一样,都是小美最忠实的客户。我与范老头都是冲着小美的手艺来的,没有任何别的歪心。尽管,到后来发觉小美似乎变得爱打扮。这女人一打扮,还真的是多了一份狐媚,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这肯定是男人的通病。
我也多看了几眼,见小美上着粉红吊褂,下穿紧身裤,完美地暴露了让人想入非非的部分。现在想起来,可能小美从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时起,作风就有些不太端正了。作风不端正,懂吧。
小美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小美那时穿着很朴素,丝毫不会打扮。虽说年纪轻,但往人堆里一站,肯定一时半伙找不着她。我认识小美已有七个年头,也让她为我服务了七年。这服务只是单纯的理发,包括刮胡子。
在刮胡子时,我半睁半闭的眼睛里,近距离很清晰地刻下了她的面容:黄中稍黑颜色且有些扁平的脸; 脸上散落着少女时代雄性激素分泌过多留下的记号;眼眶稍稍凹陷,眼神平和不太有神;大嘴巴,浅紫厚厚的嘴唇任性地向外翻着,这一点容易让人想起美国影星玛莉莲.梦露。这样的脸面,符合她作为少数民族人那些特征。
一次在与她简单地呱白中,知道她是侗族人,娘家在千里之外穷山恶水的贵州。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到这来的呢?原来经由已落户这边的亲房姊妹介绍,说这边如何如何的好,忍不住诱惑,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了。其实在我的印象中,贵州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留得住人,可能是她那位亲房姊妹一个人在他乡太寂寞,路远一时回不了家,便捉摸着找一个家乡的熟悉人,好打发无聊的时光。
于是小美带着对外界无限的憧憬与对亲房姊妹无限的信任,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尽管她老实巴交的父母极力反对。反对无效。这可能就是潜伏在小美柔弱的外表下倔强或者是叛逆的性格。她发现这里也有山,其实比她的家乡也好不了哪里去。但她那亲房姊妹很肉贴,让她在自己家住,并每天给她洗衣做饭,这让她在点点的失望之余,又多了点点的安慰。
只是老这样混吃混喝也不是事,每天的时间似乎总固定在陪亲房姊妹的聊天上,小美心中也不是个滋味。想回去,一来怕家乡那边人笑话,二来,亲房姊妹极力挽留,似乎有让她在此地扎根的意思。也罢,呆一阵子再说。
有一天,小美到镇上的街道溜跶。毕竟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也不是说见世面。切!这个地方有啥世面可见的?最起码,来了就得转转,过过眼,不枉此行。小美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在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走着走着,那感觉像是在3D电影中的一样不真实。左瞧瞧右瞧瞧,没有人搭理她,她也不搭理谁。瞧着瞧着,小美在一个理发店外的招牌前停下了。招牌上那两行一笔一划的字引起她的注意并让她动了心。
回到亲房姊妹家,小美有些兴奋地把刚才看见的消息告诉了亲房姊妹,并带着征询的眼神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亲房姊妹很高兴,笑嘻嘻地拉着小美的手说,那地方我熟,每次理发我都去那地方。明天我去问问,让你学徒弟可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