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华府三题

除夕夜的成周城，显得格外的萧索与落寞。各诸侯国内斗的内斗，外斗得外斗，个个只顾着自己，没工夫来搭理周贞定王这个天子。五霸兴起的时候，也倒是偶有记起向王室朝贡的诸侯，可如今连强哉百年的大晋国也陷入了内乱，自顾尚且不暇，又怎能制约天下诸侯来尊王，周贞定王还不知明日新正祭祖的太牢能不能准备好呢。理想和道义变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它们静静地躺在被人遗忘的乱坟岗里，慢慢腐烂、继而消解于无形。

公孙骄作为晋国国君，虽然也不甚情愿向周天子这么一个名义上的上司行三跪九叩大礼，尤其是鞍马劳顿了一宿之后。可毕竟自己身份使然，又适逢其会在新年第一天到了成周，多多少少得去向天子打个招呼报个到，不然也实在说不过去。清晨时分，公孙骄与华息子赶到了洛水之畔，二人遂分道扬镳，公孙骄打马往成周王宫赶去，华息子便先行回华府而去。

公孙骄跟着老寺人穿梭在众多殿阁之间，王室的虎贲之士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威仪非凡，不过估计周天子的家底全在这宫中了。周王室大概都是一群死脑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或者说是宁可抱残守缺也不愿走正道。明明知道分封带来了晋、楚、齐、秦等大国崛起，还继续延续着分封的老路子，在王室管辖的领地内又分封了毛国、尹国、召国、甘国、刘国、单国等一大批国中之国。这些在王畿之内拥有封国的卿士大夫们一旦碰到王位继承产生分歧时便下意识分为两派，火上浇油般扩大事端，甚至各自勾结诸侯国来制造内乱，当年的王子朝之乱就是这么来的。

当公孙骄面见天子行礼过后，周贞定王虽然想要一些贡品，却装腔作势先倒打一耙道：“晋侯，无诏不得来成周的规矩你莫非不知么？”

公孙骄心道这天下诸侯就剩我们晋国还把你这个天子当回事儿，我因为私事来成周顺便朝见你这个天子一下你还尾巴翘上天了，不过对于这种光杆司令来说还是不要得罪，逗逗他也行啊，遂道：“臣偏居宅阳一地，晋国国政向来由正卿智瑶秉持，近来我晋国智、赵二卿内斗不已，居然无人向王室上贡。臣听闻此事，已命在郑国剿匪的近卫送来牛羊百头，不几日便会送来，至于无诏自来之罪……”

“晋侯心向王室，忠心可嘉，罪责就免了吧。”周贞定王心道正愁今日找不到牛羊来准备太牢呢就有人帮忙，不过从郑国运来这时间可就耽误了，遂喃喃道，“可是如此一来，祭祖的吉时可就错过了，予愧对列祖列宗啊！”

公孙骄在一旁权威道：“天子，这吉时可以再选，可祭祀大事晚些总比没有好啊！”

周贞定王想想也是，若不是晋侯这今年的祭祖之事可就难了，不过天子毕竟是自尊心极强之人，遂尴尬道：“予本想赏赐晋侯，无奈王畿之内已无地可封，要不晋侯把冀州鼎和豫州鼎拿去吧？”

公孙骄心道这天子可真是不占人便宜，为了几头牛就要让两个鼎给我，不过如今我还没有搬动禹王鼎的实力，遂道：“请天子赎罪，臣今次一人来成周，也搬不动鼎啊，再者九鼎本是一体，臣德行不够，不敢窃据冀州和豫州之鼎。”

周贞定王佯怒道：“天子金口玉言，岂有封而不赏之礼？”

公孙骄心道楚庄王问问鼎的轻重都被一顿猛批，如今虽然王室衰微，可保不准哪个邻居眼馋下黑手，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遂道：“要不臣下将这二州之鼎先存放在王宫，待日后天下安定一些再作打算可好？”

周贞定王心道这面子也挽回来了，略作寒暄之后，便没有强留公孙骄，毕竟招待诸侯的费用还是不小的，要是他执意留在王宫还真是招待不起。

公孙骄打听出华府所在，便单骑穿过闹市，来到城南洛水处。想想第一次穿越到这个时代便是在这洛水之滨遇见华息子，然后便是无言的送别，最后想不到的是二人居然能在王野再次邂逅，继而走在了一起。如今他又一次经过洛水，却是到去拜会华息子的父亲，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可在前世身为单身汉的公孙骄也从来没经历过这阵仗，不晓得自己会面对怎样的考验，古人的问题应该很难对付吧，六艺什么的涵盖面太广了，尤其是自己菜鸟一般的棋艺，哎，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顺着洛水西行，中间穿过一片无人地带，便是王城。王城原是周天子所在地，只不过王自朝叛乱之后，其党羽一直聚集在此，周敬王便搬到了成周城中。以后历代周王均习惯了成周这个地方，便一直没有搬回王城去住，或许是因为成周是晋国人所建，后来的天子是为了向晋国人投桃报李罢了。

王城的繁华完全不亚于成周，不过静僻之处倒是不少，公孙骄穿过几条寂静的街道，来到一处梅花满地的小院，门口上书“华府”两个鎏金大字，气派非凡。门口是一堆叫苦连天的乞丐，顿时公孙骄想到了唐伯虎点秋香里面的华府，待自己轻扣了几声门上的铜环之后，便有一位石榴姐模样的极品丫鬟跑了出来，厉声呵道：“你该不会是跟这些乞丐一样想到我们华府卖身为奴的吧？起码得过我万人惊艳风华绝代的屋子姐这关先，不然门都没有！”

公孙骄心道这个屋子姐虽说只有八九分形似石榴姐，可这一开口便有十分神似石榴姐了，遂行礼道：“屋子姐有礼，在下乃晋侯公孙骄，此次特来拜会华老先生。”

屋子姐伸出手道：“我管你是金猴银猴，公侯母猴啊，反正来我们华府就得意思意思。”

公孙骄摸出一块美玉，悄悄塞到屋子姐手中，低声道：“屋子姐，辛苦辛苦。”

屋子姐将美玉揣好收着，边领路边道：“这位公子玉树临风，倒不像个卖身为奴的，你找我们老爷啊，他说他不在。”

公孙骄心道这个屋子姐说话粗枝大叶的，不过却暴露了华老先生的行踪，遂问道：“那你们家小姐在府上么？”

屋子姐道：“我们子姓华氏一族在此枝繁叶茂啊，小姐有好多个呢，不晓得你问的是哪位，这个可是不能随便透露的，不过嘛……也得看你的诚意。”

公孙骄顺手又摸出一块玉塞了过去，并问道：“在下就想知道息子小姐在不在府上，屋子姐你看在下这诚意够不够感天动地啊？”

屋子姐收到不少好处，便笑靥如花道：“你这诚意感天动地我不知道，但起码我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小姐嘛已经被老爷关在西厢房里了，你要答不对堂屋那三道题我们老爷就再也不会放她出城了。”

公孙骄没想到这么快考验就开始了，顿时满脸黑线，无奈道：“屋子姐，是不是堂屋里有你们华夫人在把手，易守难攻啊？我可不会武功啊！”

屋子姐被公孙骄说得一愣一愣的，反驳道：“公子，我们华夫人早就离世多年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公孙骄心中庆幸不已，还好不是笑脸盈盈手持“一日丧命散”的绝世高手华夫人在把守堂屋，只不过是三道普通的考题罢了，不过要是给个珍珑棋局来让自己解，我可不是毫无心机的小和尚虚竹啊，这棋只不过是刚下明白而已。原本还能跟华息子一起作弊蒙混过关的，可如今她也被关了起来，看来只有靠运气了，要是华老头敢不通过，我就派手下来个抢婚，验证一下远古部落的风情，公孙骄无赖的想道。

华府的堂屋依次放着三张小几，上面各自放着一册书简，公孙骄心道看来是没有围棋关了，害的自己学了好久，骑射大概是不会现场验证了，自己的骑术虽然打仗是不行，可跑路还是不差的，可引以为豪的长处是没机会展示了。

公孙骄走到第一张小几旁，静静坐下，展开简册，只见上面书有“地何形”三个大字。公孙骄心道古人不都是认为天圆地方嘛，难道这个时代地理知识这么不普及嘛？遂向一旁的丫鬟屋子问道：“屋子姐，你说地是什么样子的？”

屋子大大咧咧道：“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啊，这个三岁孩童都知道，你不会是消遣我的吧？”

公孙骄心道连三岁小孩的都知道答案的考题怎么会成为华老先生择婿的考题，看来还是得用现代知识来回答，遂不假思索的写下“球形”两个字。身旁的屋子还在那取笑道：“公子，你怎么能答球形呢，你还是准备卖身为奴多讨好讨好我家老爷吧！”

公孙骄不理会苍蝇一般聒噪的屋子姐，径自走到第二张小几旁，只见上面的问题是为何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如何解此困局。公孙骄心道这不太简单了嘛，这个问题自己和华息子以前不是早就讨论过嘛，封君权力过大，拥有封地财政和军政大权，有造反的实力早晚是个隐患，解决办法不就是商鞅的废封建、置郡县嘛，不过完全的法家思想未免有些苛刻，之后他便写了一些公侯伯子男等爵位可保留之类的意见，结束了第二题。

第三张小几上是这么一道题：有善行者行百步，不善行者行八十步，今不善行者先行百步，问善行者几步可追之？公孙骄心道这不是二元一次方程嘛，看来这老头子对数学研究的很深嘛，不过还好他不懂微积分，要是考微积分自己只有场外求助大学数学老师才能搞定了。当初段干木还交代说只要背好九九表就可以了，谁能想到这华老头居然考得这么有技术含量，要是这个时代的人估计一大批人都得被烤糊了，还好是碰上自己了。公孙骄心道这竹简演算也太不方便了，在人家茶几上乱写乱画也不大好，遂问道：“屋子姐，小弟再给你一块玉，买你这件这件衣衫怎么样？”

丫鬟屋子惊道：“公子不会是被考糊涂了吧，你莫非想穿风华绝代的屋子姐的衣衫逃跑吧？其实你不用这么灰心的。”

公孙骄心道还真跟她说不清楚，本想直接扑上去到她袖口撕下一块衣衫做演草纸的，可没想到自己一扑丫鬟屋子正好一转身，公孙骄就这么华丽丽得撕下了屋子姐的一抹裙角，遂尴尬道：“屋子姐，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想借你的袖口答个题而已。”

“死鬼，想让人家当陪嫁丫鬟就直说嘛，干嘛这么粗鲁！”丫鬟屋子开始还有些娇嗔，跟着又指着自己的胸口转色道，“不过我喜欢，来吧公子，要撕你就来撕领口，不要总是撕裙角、袖口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谁不晓得华府上下就屋子姐这里最有料了！”

公孙骄见屋子姐顿时浪荡起来，实在不晓得怎么对付，便飞起一脚踢在她那人见人爱花容之上，屋子顿时飞出堂屋，整个世界清静了下来。公孙骄拿起毛笔一写却不见字，原来没有墨了，一看旁边也没有砚台，便蘸着一杯茶水潦草地解起了二元一次方程，不多时便飞也似的在竹简上写下五百步这个答案。

正在这时公孙骄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老者笑脸盈盈赶来，嘴里道：“老夫穷究半生才研究通透的才学没想到不到半柱香就被你小子答了出来，真是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