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T城最近开始大肆修建道路,政府谋求发展的心路人皆知,因此我也找到了种树的工作。就是跟着工头,去向种树的农民买树,卖树的农民陪着笑脸向我们递烟,跟工头闲聊这个树的行情。挖树要在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趁着树还没醒,一早给它挪个坑位。
上午9点左右,我还在挖种树的坑时,手机响了,是关口来的电话,不得不接。
“国国,有件事情要郑重其事得跟你讲下,张果甄说她一个朋友失踪了,要我们帮她找。你现在刚起床喝咖啡呢吧,快别喝了,我们约个地点见面吧……”
“呸!”我牙上沾了一片红茶叶,“哪里见面!”说完挂了电话,工头抽着烟从河岸边望着我,眼神里觉得我在偷懒。十点左右总算把树种完了,擦把汗,看一眼手机的短信,约我在城中的一家咖啡馆吃午饭,不凑巧今天在城西的郊区种树,去这个咖啡馆脚程得有两个小时。工头让我上车的时候,我说下午想去城里逛逛,车就喷出柴油烟裹住了我,远去了。
在公厕里洗了下脸,擦了擦衣服上的泥土,等我走进咖啡馆时,关口比门口的服务员更早得向我招手,那上来要拦我的服务员欲言又止了。
“哎哟,我的大作家,今个又在体验什么样的生活收集写作素材,穿得像个挖树的农民工。”关口这个娘娘腔的男人就是关不上他的口腔。
蔡娜和张果甄已坐在沙发上,张果甄我从毕业后就没再见过,她有一些不安和紧张,脸上的肥肉微微颤动,比两年前更胖了一些。蔡娜还是那么酷得像一个债主模样,长发梳成高辫,像是顶着个拂尘,额头和耳边的头发紧密,似乎恨不得都脱落一般。
“好久不见啊。”张果甄微微欠身跟我温柔得打了声招呼。蔡娜用她的眼白瞟了我一眼,关口拉开椅子让我坐。
“好了好了,我们四个人两年后又聚在了一起。我觉得我、果汁、娜娜变化都不怎么大,倒是国国真的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看你脸上刻意蓄的胡渣,再这一身彪悍的装束,简直是男性荷尔蒙爆发……”关口说到这里,我一抹下巴,才发觉又是一个星期没刮胡须。
“开场白简单点,把我们聚集起来作什么。”蔡娜打断了关口的话。
“那就请我们可爱温柔的小果汁讲讲吧。”关口眼神望着张果甄,手不自觉得搭在了张果甄的手上,一秒钟后才想起自己是个男人,在的我的瞪眼中撤回了手。
二
“我最近做的一些梦,都是指向一个人,他的容貌在梦里模糊的,即使在现实里我似乎也已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了,毕竟已经失去联系近10年了。可在梦里,我是那么确定,那个身影就是他,他闯进我的梦里,带给我一种安全感,是我一直所缺失的安全感。
其实人做梦,梦里出现一些这种曾经刻在内心深处的人,并不奇怪。即使近端时间,我的梦里都是这个模糊的身影,也不奇怪,这是一种记忆脱落的现象。我也自己了解了下,某些刻在心底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尘埃而渐渐被遗忘在内心深渊之中,然而它终究是存在的,但当它要脱落时,它又会从深渊底部浮上来,然后你的意识会捕捉到它,而经过这次捕捉后,这部分记忆就会彻底消失,即使通过催眠术去挖掘你意识深渊,也不可能挖掘到了,因为它已彻底脱落了。
这次的话,关于他的记忆大概也要脱落了,可书籍上说,这个记忆脱落周期是七年的倍数,这次的时间的完全不符合七年的规律。况且这次我的心灵感应,感觉这个世界有一丝异样。
2012年的时候,有个时空穿越者要毁灭这个世界,被我们七个人阻止了,仍旧将他送回了他属于的时空里,去过完他平庸的生活。这个熵值混乱的世界恰是和平的世界。
因为梦境,我又感到非常焦虑,我直觉上感觉这个人也可能在做突破时空的事情,我们七个人作为这个世界的时空守护者,是不允许有人擅自突破时空禁的。我想找到这个人的信息,但我发现我没有任何掌握的信息可以让我找到他。所以想请你们来帮我找到他。”张果甄面色凝重。
2012年的时候,当六个老幼、形态迥异的人找到张果甄的时候,她是神色慌张的。她没想到她当小说讲的那些感受,在六个人的嘴里都是真实的。张果甄让我们三个人陪着她,我们一路也追踪到了那个时空穿越者,将他伏法,将他送回属于他的平庸世界之中。
三
“你指的这个人既然要突破时空禁,为什么不是你们七个人去找?”我问道。
“木脑袋啊,小果汁想先找到这个人,一是为了不让记忆彻底脱落,二是想阻止他突破时空禁。”关口在蔡娜的眼白中翘着兰花指。
“你自己都没有任何线索,我们又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信息,能从哪里开始找起?”我不搭理关口。
然后四个人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最终关口开口,打破了沉默也拯救了我的肚子:“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这个人吧。”
吃饭过程中,关口还说着风凉话:“我说国国,你吃饭的模样,像是个凌晨五点起来挖树,然后又种了一早上树的农名工!”我满嘴塞满了煲仔饭,根本没空搭理他。
吃完后,我们就一起听张果甄回忆起,关于那个人的碎片残存的记忆,那是一段青涩的回忆,她一脸傻笑幸福的模样跟个智障差不多。我剔着牙耐着性子听,蔡娜喝着浮着冰块的咖啡突然插了一句:“你说的人不会叫张风清吧?”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张果甄惊讶得大叫。
关口一脸媚劲得竖起拇指:“牛!娜娜你太牛了,居然能直接知道他名字!”
我好奇蔡娜怎么从这么多弱智的描述里猜到对方的名字的,只见蔡娜扶着额头说:“张风清这个人我认识,我只是觉得你描述跟他有些相似,就瞎猜了一下而已。”
“Perfect!人找到了,带我们去见见他吧!”关口两只手翘起兰花指,像个指挥家一样在空中画了个休止符,打算结束这件莫名其妙的事。
“他失踪了,至今没找到……”蔡娜继续扶着额头说,她那额头的亮光应该常年扶出来的。
“失踪?报警了吗?”关口问出了智障的问题。
“他是怎么失踪的?”张果甄温柔得说。我忙着从后槽牙里挑出一根菜茎,没空说话。
“张风清也在T城里,他在这里交了个女朋友,叫张艳姿。我几年前认识他后,一直跟他保持着联系,即使后来他谈了女朋友,我们俩的联系并没有完全断。后来两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消息,我就找到他的女朋友张艳姿,想了解下他的近况。
那天是在一家火锅店里,我问关于张风清的去向,张艳姿似乎漠不关心。我觉得事态发展有点问题,这么一个大活人,没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的。作为人家女朋友都不关心,觉得张艳姿这个女人不简单,当时我往最可怕的方向想了,她可能杀了张风清,所以她才对张风清的失踪这么淡定。”蔡娜回忆的神情里显然有一丝不安。
四
我们决定从张艳姿顺藤找到张风清,所幸张艳姿的同事告诉我们她去黄山旅行了,因此我们也追到了那里。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我们又不是公安,所以我们纯属瞎闹着找人。
“要说我们是找了个借口出来玩呢,还是来拯救世界的啊,国国?”关口用手帕擦那可怜的汗。
“只要我见到张艳姿,我就可以认出她来,而果汁可以认出张风清。”蔡娜扶着她反射阳光的额头,分明就在看风景,根本没看人。
“陈国,你累不?”张果甄问我,我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向她摆了摆手。两顶帐篷都在我背上,我总不能让这两个半女人负重吧。
看了云海的日落后,搭了两顶帐篷在山腰处。张果甄怕黑,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关口就去陪她聊天,好歹他有个男人的外形。
夜深了,关口跟我睡一个帐篷,让我有些不安,所以没怎么睡着就被看日出的人吵醒了。在看日出的人群中,蔡娜指出了人群里的张艳姿,我们围住了她。
“你是不是来找张风清的?”蔡娜开门见山。
“跟你有关系吗?”张艳姿回答着蔡娜的话,盯着我看,毕竟我是四个人中唯一的男的,关口不算。
“张风清在哪,我们想见她。”张果甄有些急切,声音有些颤抖。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张艳姿耸耸肩。
显然张艳姿也是来黄山找张风清的,她并不愿多说张风清失踪的缘由,即使蔡娜把她逼到悬崖边。
“所有人都往山顶上去看日出,那个人却独自往山下走。”关口指着一个影子说。
“看背影像是张风清,他这个人做事从来跟众人相悖。”蔡娜盯了一会背影后说。
于是我们放弃了日出,往山下去追那个背影,追到中午还是没追到。那一路往山下狂奔,直到大脑缺氧,却发现那个背影仿佛消失在了某个悬崖边,我们都怀疑我们看错了。
“好像是梦境,他在梦里也是这么消失的。“张果甄忽然站住了自言自语。
“那还能感应到有人在闯时空禁吗?“关口问。
“没有了,要么他放弃了,要么他已去了另一个时空。“张果甄坐在石凳下,两眼迷离。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喘得说不出话来。许久,关口才提议说,既然世界已经解除了危机,我们也可以顺路下山回家了。
我们在山下的大巴上等开车的时候,张艳姿居然也上了我们的大巴。
张果甄盯着张艳姿许久,然后坐了过去,几句断续的话传进了我的耳朵:“他会回到你身边的,他就是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表面上看似乎永远猜不透他的想法,但当你真的进到他的世界,你会发现他就是个傻乎乎的小孩,他只是太会伪装自己了。“这大概是前任交代现任的一些话吧。
回到了T城,他们三个又从T城回到了自己城市,我得走一段路才能到回家的公交站,在路边看到一个流浪者,一根木棍挑着一个蛇皮袋。我盯着他看了一会,他也看了我一会,然后他笑了,那种笑就像是打招呼问好,向同样是流浪的人。
五
那天夜里,在黄山顶上,我靠着山石休息,一身的臭汗,望着繁星点缀的星空发呆,蔡娜就悄无声息得来到我身边,一开口吓得我又出一身冷汗。
“陈国,我挺羡慕你的。”她也望着星空。
“羡慕我是个男的?”
“不,羡慕你两脚踏在泥土里,像是星空下最纯粹的灵魂。”
“你是感觉钱太多了,灵魂受到了玷污?”这样的星空在我眼里并不稀奇,我就是喜欢望着星空发呆,仿佛它们在催眠着我。
“我可练过跆拳道。”蔡娜又扶了下她泛着月光的额头。
“无所谓,你报销我来的车票就好。说吧,总不至于来跟我就说句羡慕吧。”
“我们要是找不到张风清怎么办?”
“张艳姿这个人是你编出来的!你怎么能正好猜中他叫张风清?”果然不出我所料,根本就没有张艳姿这个人。
“张果甄就谈过一次恋爱,能让她这么去想的,除了她的初恋还能是谁。”
我闭上了眼,并不想搭理她。
2012年的时候,我们找了七个群众演员,就是为了哄20岁生日的张果甄开心,让她结束那些喋喋不休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七年过去了,她似乎又恢复了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我们都知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来自于她分手后没有勇气去找对方复合,从而自我麻醉的一种精神催眠。
“这次怎么办?“蔡娜嘴里的风吹到了我的耳朵,让我竖起了鸡皮疙瘩。
“随便找个人叫张艳姿吧,她这种精神状态也没理智去分辨真伪。“
“那张风清怎么办?“
“那就是个在她心上的影子,该消失就得消失了,让关口管好他的口腔就好了。“
“大作家,你编谎言的时候,是不是像是写小说一样,相信了其中所有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