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程夏被窗外的鸟叫声惊醒。他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城市里的这个时间他通常刚入睡不久。他试图继续睡,但阳光已经充满了房间,窗外传来许蝉和她父亲的对话声,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程夏起床冲了个澡,下楼时看到林寒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丰盛的早餐。
"睡得好吗?"林寒问,"我听到你昨晚没吃药。"
程夏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确实没有依靠药物就入睡了。他点点头,接过许蝉递来的粥碗。
"今天我要去镇上处理些工作,"林寒说,"可能晚上才回来。你要一起吗?"
"程夏今天有安排了。"许蝉抢着回答,对程夏眨眨眼,"对吧?"
程夏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对。"
早餐后,许蝉带着一个背包在院子里等他:"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走一段山路。"
程夏跟着她穿过村庄,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向上攀登。随着海拔升高,视野逐渐开阔。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一处平台,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树下有几块平坦的石头。
"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许蝉喘着气说,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红,"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山谷。"
景色确实壮观。阳光穿过云层,在山谷中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小溪像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其中。程夏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山间的空气带着松树和泥土的气息。
许蝉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和两个杯子,倒出热茶:"尝尝,我自己采的山茶。"
茶香清冽,带着一丝甜味。程夏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的景色,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你经常来这里?"他问。
"嗯,小时候几乎每天都来。"许蝉坐在他旁边,"后来去城里上大学,工作,就来得少了。直到去年妈妈去世,我才回来帮爸爸经营民宿。"
程夏转头看她:"抱歉。"
"没关系。"许蝉微笑,"妈妈喜欢这里。她说这里的风景像被施了魔法,能治愈所有伤痛。"
程夏想起自己已经去世五年的母亲,她生前最爱听他弹钢琴,总是说他弹琴时最像他自己。
许蝉从背包里又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给,如果你想写点什么的话。"
程夏接过笔记本,手指轻轻抚过空白页。上一次他有写歌的冲动是什么时候?三个月前?半年前?
"不必强求。"许蝉说,"只是...如果有灵感的话。"
她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背对着他开始练习某种看起来像太极又像舞蹈的动作。程夏看着她的背影,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风吹起她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程夏低头看向笔记本,发现自己已经写下了一行字:"热夏你归来听蝉,再游于北方知寒..."
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仿佛有某种力量在引导他。他写下沿途的风景,写下细雨和远帆,写下忽明忽暗的灯盏和吵着要上岸的江水。这些意象自然而然地涌现,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强迫。
当许蝉回到他身边时,程夏已经写满了三页纸。
"有收获?"她问,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
程夏点点头,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不客气。"许蝉看了看时间,"我们该回去了,下午可能会下雨。"
回程的路上,天空果然开始阴沉。他们刚回到民宿,雨就落了下来,先是稀疏的雨滴,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程夏和许蝉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院子里溅起水花。
"顽皮细雨招摇过远帆..."程夏喃喃自语,想起刚才写下的歌词。
许蝉听到了,眼睛一亮:"这是你写的吗?很美。"
程夏感到耳根发热:"只是...突然想到的。"
雨持续到傍晚。林寒回来时浑身湿透,抱怨着山区的天气变化无常。晚餐时,程夏比平时话多,甚至主动询问许蝉父亲关于当地传说的事情。林寒惊讶地看着他,但明智地没有评论。
饭后,程夏第一次主动拿起房间里的吉他。琴弦有些旧,但音准确实如许蝉所说,保持得很好。他轻轻拨动琴弦,试着弹了几个和弦,然后开始为白天写的歌词谱曲。
有人轻轻敲门。程夏开门看到许蝉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盏灯。
"我听到你在弹琴。"她说,"需要更多的光吗?"
程夏侧身让她进来。许蝉把灯放在桌上,坐在床沿听他继续弹奏。
"这是你今天写的歌?"她问。
程夏点头:"还不完整。"
"已经很美了。"许蝉真诚地说,"它有名字吗?"
程夏想了想:"《美好事物》。"
"很适合。"许蝉微笑,"把美好事物纯真地走完...这是歌词里的,对吗?"
程夏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只给她看过一次就能记住。他继续弹奏,许蝉安静地听着,偶尔轻声哼唱。窗外,雨声渐小,屋檐滴水的声音像自然的节拍器。
接下来的几天,程夏和许蝉几乎形影不离。她带他去看了村里的小学,孩子们正在排练一场音乐会;他们去了小溪上游的瀑布,水声轰鸣如大自然的交响乐;他们甚至参加了一次村民的聚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到深夜。
程夏的笔记本很快就写满了。他不仅完成了《美好事物》,还开始创作其他歌曲。这些新作品与他以前的城市民谣不同,融入了更多自然元素和质朴的情感。
林寒看着他的变化,既欣慰又担忧:"公司会喜欢这个新方向吗?"
程夏耸耸肩:"我不在乎他们喜不喜欢。这是我真正想做的音乐。"
一周后的清晨,程夏决定离开。他已经在这里停留了比原计划长得多的时间,而新专辑的素材已经足够丰富。
"今天下午有车去镇上。"早餐时他对林寒说,"我想我们该走了。"
林寒点头:"确实该回去了,积压的工作已经够多了。"
许蝉正在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我去帮你们准备些路上吃的。"
收拾行李时,程夏发现自己对这个简陋的房间产生了奇怪的依恋。窗外的山景,床单上阳光的味道,夜里远处传来的虫鸣...这些简单的元素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中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许蝉的父亲看着天色说:"要下雪了。"
"现在?"程夏惊讶地问,"才十月初。"
"山区气候就是这样。"老人说,"一旦下雪,山路就会封闭,至少两三天才能通行。"
林寒焦急地查看天气预报:"我们必须今天走,公司那边..."
"你们可以试试,"许蝉说,"但不能保证能在雪大前到达镇上。"
程夏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空,突然说:"林寒,你先回去吧。我...我想再留几天。"
林寒皱眉:"你确定?"
程夏点头:"我需要完成一些东西。"
最终,林寒独自离开,承诺会处理好公司那边的事务。程夏站在民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许蝉走到他身边:"你真的不走了?"
程夏转向她:"除非你不欢迎我。"
许蝉笑了:"怎么会。正好,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冬天的第一场雪是什么样子。"
下午,雪果然开始落下。起初是细小的雪花,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程夏和许蝉坐在客厅的壁炉前,喝着热茶,看着窗外逐渐变白的世界。
"你知道吗,"许蝉说,"每年第一场雪,村里人都会庆祝。雪意味着休息,意味着家人团聚的时间。"
程夏想起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回家过年的父亲,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我爸爸会做一种特别的糕饼,只有下雪天才做。"许蝉继续说,"待会儿你可以尝尝。"
夜幕降临时,雪停了。整个世界被一层纯净的白色覆盖,月光下闪闪发光。许蝉拉着程夏来到院子里,他们踩着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看,"许蝉指着远处,"月光下的雪山,像不像梦境?"
程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确实美得不真实。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回房间拿出吉他和笔记本。回到院子里,他坐在覆雪的秋千上,开始弹奏《美好事物》的旋律。
许蝉安静地听着,当程夏唱到"你看秋月温柔撕破了花瓣,却只为迎着暮冬大雪纷飞时贪玩"时,她突然拉起他的手。
"来,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他们穿过白雪覆盖的小路,来到一处开阔的山坡。月光下,整片山坡像铺了一层银毯。许蝉松开程夏的手,向前跑了几步,然后整个人向后倒在雪地上。
"试试看!"她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程夏犹豫了一下,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倒在雪地上。冰冷的雪接触到皮肤,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他仰望着星空,感到自己渺小而自由。
"你说要忘却所有不愉快的片段,"许蝉轻声说,引用着他的歌词,"把美好事物纯真地走完..."
程夏侧头看她,许蝉的睫毛上沾着雪花,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这个地方,这些日子,已经悄然改变了他。
"谢谢你,"他说,"为了一切。"
许蝉微笑:"不,谢谢你。你的歌...很美。"
他们静静地躺在雪地上,任由时间流逝。程夏知道,这段经历将成为他音乐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也将成为他生命中无法磨灭的记忆。无论未来如何,此刻的宁静与美好,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