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路过一个不大的花园,有一尊雕像立在一小片红色和黄色的花丛中间,那是一个灰白色的、跳舞的少女。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排排花盆,来到雕像旁,它比我要高一些,往常远远地看着花园里的那些雕像,我从没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站在雕像面前,我突然有了某种错觉,觉得它就是一个活着的生命,同那些在街上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我对她们无从了解,只有过匆匆的一瞥。它坚硬的皮肤,同样给我一种陌生感,它的形象与我所见过的人那么相似,却又和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
它始终是静止不动的,手臂优雅地向空中舒展开,两只脚轻轻踮起,它即将要跳起来的时候,却变成了石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又被人搬到这里,站在我的面前。一个舞者最兴奋的时刻,或许就是即将起舞的那一刻吧,这永恒的瞬间,化成永恒的喜悦,定格在雕像上。
她很美,一双大眼睛茫然地望着自己的一只抬起的手臂,眼神忧郁。它可能想用舞蹈来发泄自己的愁绪,我想象出一首舒缓的钢琴曲,少女踩着音符,尽情舞蹈,她把自己的身躯和思绪完全融入到钢琴声中,可惜的是,只有一位观众,只有我,看出了她的忧伤。相同的情感最容易是两个人产生共鸣,观众从演员的肢体动作中看出那隐秘的忧伤,往往是他自己心里就藏着哀愁。
我想起了曾经的那些夜晚,关了灯,坐在沙发上,听着寂静发出的轰鸣声,那是沸腾的血液流过耳朵的声音,除了我没人能听到,黯淡的希望、令人沮丧的处境,也同样没人理解。它们只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麻痹我的神经,我被折磨得头晕目眩,其他人却以为我只是在发呆。多愁善感是个坏习惯,敏感的神经总是太容易被刺痛,他人无意的话和举动,常常会使我的情绪大起大落。改变是困难的,我又无心去改变,于是,理解变成了我最欣赏的品质。当我发现某人自以为是、从不妥协,就会主动与他保持距离,我不希望总是去迁就别人,也不想被动地受别人影响,我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渴望被理解。纯粹的理解是困难的,每当有人能够猜出我的想法和感受时,话语中带着的嘲笑,会和他自以为是的聪明一样明显,他这种单纯的了解并不是理解,准确的猜出我的想法在他看来是对自己洞察力和判断力的一种肯定,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侮辱,了解并不等同于理解,当他得意地说出对我的准确判断之后,我同他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在人群当中,我宁愿自己是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