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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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柯过了安检,透过玻璃窗笑着向我挥手,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沿着他的发梢晕成一圈暖光,一如他笑颜温润。我朝他摆摆手,将最后一眼刻在心中。

飞机轰鸣着冲向云霄,飞向地球的另一端。而我,只能默默地对着天空祝福。就像许多“向左走,向右走”的故事,我们两人一起努力了那么久,依旧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前行。

筱可,你值得更好的。季柯坐在床边,一只手在我背上留恋不已。

更好的什么?我笑着滚到他怀里,房内欢愉的气息还没散去,可彼此眼中已没有了欲望。

季柯很少会过夜,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到酒店开房。像是所有直男癌会有的通病,季柯不屑去找小姐排解寂寞。

那遇到我以前呢?知道季柯的这个想法后,我自然好奇。

不是有陌陌么?季柯的脸皮向来很厚。

那我算什么?

季柯很会说话,他说,你是我的优乐美。

优乐美吗?我觉得自己连香飘飘都算不上。我跟季柯之间没有确认过关系,除了一个电话号码,我甚至只知道面前这个与我有过多次身体接触的男人叫季柯,生活条件还不错。

更好的什么?季柯直到离开也没给我答案,反而走之前给我买了一箱优乐美,好似是在证明他说过的话。

我很快就辞了报社编辑的工作,回到杭城找了个编辑的工作。

筱可,我回来了。

两年后,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魔都的灯红酒绿,靡靡生活时,突然收到这条讯息。

我以为季柯只是告诉我他回国了,可当他出现在公司门口时,我才意识到,季柯是真的回来了。

季柯回国后,拒绝魔都大公司的厚金聘请,留在杭城自己开工作室。

你就这么放弃了?

季柯新开的工作室离我的工作地不远,下班后他邀请我去参观。工作室环境不错,窗明几净,里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此时季柯正跟装修工人商量最后的方案,见我这么问,挑了下眉毛。

为了美人,怎样都愿意。季柯比以前更会说话了,脸上又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就不能赚钱了?

我看了他一眼,看着他不变的玩世不恭,心里横生一股气,拎起包就走。

干嘛去?

收稿。

我跟你一起去。

季柯笑着追上来,拉起我的手朝停车处走去。往哪走?

大学城。

大学城里多是附近大学合租的大学生,也有不少在职的教授独住。我的写手就是这里面的住民之一,一个即将毕业的应届毕业生。

我现在过来,你稿子写的怎么样了?我跟写手通了电话,转头看到季柯正盯着我。

季柯打趣地看着我,似乎对我认真办事的样子很是好奇。筱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认真的样子。

我也是刚知道,老板也可以这么空。我还是不想理季柯。

老板不空,要员工何用?季柯凑到我面前,嘻皮笑脸,生气了?

不敢。毕竟曾是我的衣食父母,现在也是个钻石潜力股:谁会跟钱过不去?

你有什么不敢的?季柯眸色一暗,不再说话。

路上不乏行人,边上的摊子围满了顾客,小吃的香味飘散,倒是冲淡了大学城内本有的书香气。

我现在进去收稿子,你要一起来吗?我语气僵硬地打破僵局,没去看季柯此时的表情。

筱可,你在气什么?季柯拉住我。

没有。

走吧。季柯妥协地牵起我的手。

刚出电梯,一个黑影就扑到我身上,我被撞到季柯身上。

筱可姐,我要亲你了哦。安熙凑在我耳边吹气。一如第一次见到他真人时,他的口哨和调戏的目光。

滚开。季柯的声音里充满怒火,让我有点担心他会出手。

安熙,稿子呢?尴尬、羞怒使得我的语气很不好。

安熙是我的写手,真名莫熙然,作为一名毕业生,没在社会上找到什么专业对口工作,倒是在文笔上有些天赋,混得小有名气,目前在自家公司上班。

在屋里。安熙指指身后,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有说有笑地请我们进屋。

跟季柯说好在客厅等我,我跟着安熙进了书房取稿子。

筱可姐,他是你在等的人吗?把稿子交给我的时候,安熙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停下来,脑中模糊了答案。以前我以为自己已经遇不到爱情,遇到季柯后,我对爱情有过期望也有过绝望,而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拥有一个爱我的人。

晚上,我婉拒了季柯晚餐的邀请,回到自己的住处。

刚打开门,就看到安熙坐在沙发上等我。我受伤了。安熙抚着胸口,表情好不可怜。

我饿了。我有气无力的样子取悦了安熙,他朝我伸开了双臂。

我给你做了饭。安熙是我的情人,有情没爱,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打发时光,比当初我与季柯更加纯粹的肉体关系。

谢谢。我歇了一会,终于对满桌的饭菜有了些食欲。一起吃吧。

嗯。安熙眼中还有着担忧,但他最终没有说出来。饭桌上,有的只是他的捧逗,和我淡淡的应喝声。

筱可,我喜欢你。情动时,安熙会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吻我。

安熙。我被挑逗得意乱情迷,忍耐不得空虚盈满全身心。

叫我名字。

熙然。

安熙的动作更大了,可我耻于出声,只能咬着嘴唇,紧紧抱着他,熙然,轻点。

筱可,筱可。莫熙然深情地唤着我,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让我以为,我是被他爱着的。

季柯工作室正式落成时,邀我去剪彩。两年的时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美国的经历让他在处事上变得更加从容。季柯在一众顾客中商谈得如鱼得水般自在,出众的外表,潇洒的姿态亦赢得不少女顾客的青睐。

而当我看到工作室的名字时,站在了原地。

初亮。

季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开个工作室呢?记忆中,曾经的我如此大胆地向这个自我主义的男人建议过。

人不用太多,你也可以从小生意做起,打出名气来。

名字嘛,就叫初亮好了。

彼时,季柯趁着假日带我来到山顶看日出,看着红日从远处水平线缓缓升起的景象,天空由暗变亮,我脑中只有初亮一个词。仿佛自己毫无希望的生活,因为日出,有了微亮。

季柯坐在我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舞足蹈的样子,眸中的宠溺那么明显,让我认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可是,就在半个月后,他突然决定要去美国,而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初亮,也只是微亮,当我开始相信爱情会到来时,以为生命中即将出现曙光时,又被黑暗给吞没。我的心情,低沉得可怕。

筱可,我一直在想你。

周围的人都在忙,季柯从后面抱住我,在我耳边深情告白。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回来,所以才会有初亮。

因为安熙?我靠在他怀里,从别人看来,我们好似一对恩爱的情侣。

季柯的身体因为我提及安熙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说,我的确很介意他。

他跟你不一样。我转身面对他,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季柯很快就被人叫走了,这次对话也没了结果。

筱可姐。刚出工作室的门,就看到莫熙然等在不远处。

你怎么来了?

想姐姐了。莫熙然扬扬手中的文件袋,说道,我去公司找你,总编说你在这。

筱可!季柯从里面追了出来。

我暂时不想理季柯,便挽着莫熙然的肩膀看着季柯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下来。季柯,我晚点再联系你。你去忙吧。

筱可……季柯伸出的手不得不放下来,可他还是弯了嘴角,等我来找你。

筱可姐,要是我也跟他一样,你是不是也会喜欢上我?季柯回去后,莫熙然突然问道,脸上满是真诚,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

好啊,到时候我再考虑。我漫不经心。

我问过季柯,为什么和我呆在一起。以他的条件,找个女朋友做免费“饭票”绝对不是问题。我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骄傲的,骄傲地喜欢着季柯,心里有着小小的不可一世。

乖,别闹。

季柯摸摸我的头,好似他以前养过的一只二哈。可我不是二哈,不会因为他的抚摸变得温顺,但我也不再纠缠,只是心里明白,季柯会选择我,多半是因为我听话。

可是,听话的女人有人爱吗?呵呵。

然而,当我把同样的问题抛给莫熙然时,这个比我小两岁的男生,会赤裸着身子抱住我,一脸认真地问我,那筱可姐又看上我什么呢?

我为什么会和莫熙然在一起?因为他听话吧。

多可笑,同样的理由,被我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只是不同的是,当莫熙然听了我的回答后,这个总是笑着的男生,却是严肃了神色,他说,他会等。

恍然间,我以为,我又看到了那抹光。

季柯洗好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点了支烟。怎么抽上了?

我拿出香烟递给他,你要吗?

不了,我已经戒了。季柯坐在床边擦拭湿发,盯着我抽烟的样子,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我记得你以前还讨厌吸烟的。

现在也不喜欢。

我不喜欢吸烟,也不怎么喜欢烟味,唯对一些人吸烟时流露出来的孤独的神态情有独钟——季柯恰恰属于我欣赏的那类人。

当初也是因为看到他吸烟时的姿态,看到他眼中时的寂寞,心就沉了进去。明明是在热闹的街市,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对方又是一个陌生人,可就是因为心莫名地感受到了他的悲凉,鬼使神差地就把人带回了家。

在想什么?季柯蹲在我面前,勾勾我的鼻子。

没什么。我把烟摁灭扔进垃圾桶。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留下来陪我。

季柯,我回去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季柯的眼神渐渐变暗,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筱可,你连次机会都不给我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季柯,你为什么要回来?

明明当初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为什么就要折回来?既然如此,又何必离开?我已不会等在原地,等着有人关心,而季柯,也早不是那个落寞时会与我分一羹的人。

快到公寓的时候,忽然在十字路口停滞了时间。虽是杭城,虽然此时已接近午夜,可附近依旧有几辆车等着红灯变绿,相对的,我一个女的孤身站在十字路口显得意外地怪异。

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红灯在犹豫中变绿,路口的车呼啸着从我面前开过,几米的一个路口,有了一种跨越千里的感觉。

筱可姐,你好慢啊。 我还没走到路中间,就看到莫熙然出现在对面马路上。路灯不亮,尤其边上还有树枝张扬地挡着路灯的光线,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能看清莫熙然脸上满满的得意。我刚走过去,莫熙然就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筱可姐,刚刚在想什么呢?绿灯了都不走。

莫熙然应该是在楼上看到我子才下来的。事实上,我没想到他今天也会等着我。

熙然,这几天你先不用过来了。

我以为我提出的是个很平常的要求,毕竟过去也有过这种情况,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他都是答应的。

筱可姐,你不是说那个男人是过去式吗? 只是这次,莫熙然暖暖的嗓音在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冷。

不是的,是我……莫熙然的突然冷漠,使我解释得结结巴巴,即使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

筱可姐,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你以前从来不解释的。莫熙然松开手,看着我的眼中有失望,也有心痛。筱可姐,我答应你。这几天我不会来找你,但也请你在这段时间内想清楚,我说过,我会等。

不同于季柯的沉默以对,莫熙然总是采取着积极地面对方式,也是因为这种态度,令我在听到他几乎妥协的话时,心里很难受。

我似乎,有些明白当初季柯说的更好是什么了,因为此时,看着莫熙然低着头在我面前软下声音几近乞求地说着他的最后底线,我真的觉得这个高大阳光的男孩,值得去爱更好的女孩。

熙然,对不起。

女人都是感性的,即使我的理智告诉着我没必要,但我还是抱住莫熙然,承诺着根本不现实的诺言。

给我几天,让我想清楚。但是,真的不是因为季柯,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

我想我一定是个坏女人。

在答应莫熙然的第二天,我跟公司请了假,回了老家。

父母看见我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关心着我的生活,连一直在说的相亲会都没有提及。直到第三天我看到母亲鬓角无法掩饰的丝丝白发,才悔悟自己这些年自私得有多混蛋。

我主动跟父母说起相亲的事情。

父母得知我同意去见见男方高兴得笑眯了眼,连忙联系对方家长,甚至还拿出钱来叫我好好打扮打扮。我木然地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我在杭城遇到的抉择。

我潜意识地把莫熙然和季柯的等在放在最后,陪着父母走东串西,也去见了那个传闻中的相亲方。男方比我大了2
岁,是个老实木讷的人,刚见到我时甚至还小小脸红了一下,大概是从媒人那里了解了我的情况,问了我一下关于杭城生活的问题,却很细心地没有提及我在外的感情生活。我敷衍地问了他一些有关住房,收入的问题,甚至之后连他的脸都模糊在自己的空想中。

季柯说过我,认为我是个轻浮的女人,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看上去清高,其实比谁都自卑,只要有个人关心就傻得以为有了全世界。季柯说的对,我不可能真安分守己的当个庄稼人,不可能甘于生活在一处地方收起自己的翅膀。可我那时候的生活,深居简出得让季柯都认为我是“大隐隐于市”。

我和相亲对象不了了之,在父母的一阵惋惜声中坐上回杭城的车。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当我回到杭城时,我才知道莫熙然和季柯在我离开的时候见了面。两人聊了什么我不甚清楚,总之是不欢而散。

当我下定决心跟季柯和莫熙然说清楚一切时,季柯先约我见面。

“茶居”是杭城一家很有名的茶楼。一杯苦茶解忧思,屋檐上挂着不少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的发出悦耳声响。杭城不少闲人都会去茶居打发苦闷午后。

我坐在一间靠窗的包厢里,外边是一条清水河,河边停靠着一艘旧旧的小船,船身微晃,激起淡淡的波纹扩散。

季柯到时我正对着窗外发呆,他突的就笑出了声。仿佛两人是许久未见面的老友,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我们心照不宣地聊着生活八卦,世界大论,决口不提此次见面的目的。

分开时,季柯才突然低下声音,我要去美国了。

工作室呢?

给别人了。

哦,祝你好运。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这时候说这件事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是个不错的人,可以好好照顾你。季柯如释重负地摸摸我的头,这是我最后一次摸你的头了。

明知道我最讨厌人摸我头了。我孩子气般打掉季柯的咸猪手,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怕你哭出来。

靠,老子当初送你都没哭好嘛。

哈哈,记着你说的话。

我笑着与季柯作别,心里却是像要飞起来似的,急着想见莫熙然。

可是,打他电话是盲音,等去他住所时,才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空荡荡的衣柜,空荡荡的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莫熙然的味道。

莫熙然……

明明在我提出分开几天后答应会等我答案的,那么积极地坚持。

莫熙然……

莫熙然不见了。

熙然…熙然……

因为我的害怕犹豫而受伤的你,终于决定离开了吗?可是我回来了,我已经有答案了,但是你现在在哪呢?

我跪在地上,茫然得不知所措。

或许,在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时,他的目光和口哨,早就取代了季柯在我心中的位置。

回到公司后,我才知道莫熙然在与季柯见面的第二天就跟公司解了合同关系,说是要出国深造。

可恶的家伙,什么消息都没给我,连个屁都没有。

我看着天,苍蓝的空中朵朵白云衬得蓝天更加蔚蓝,而我笑着,也哭着,在车水马龙的路口,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往何方。

熙然,你怎么可以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亮光也带走呢?

季柯走的时候,我依言去机场送行。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临走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笑着安慰他,让他保证以后找到老婆后一定也要跟我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庆幸着没有跟季柯有过爱情的开始,还能笑着做朋友。

筱可,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等呗。我想,他总舍不得让我等太久。

我在心之深处,为熙然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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