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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有意的,或许是无意的,这几天敏姐在心里总这样反复地扪问着自己。
英子打了多次电话了,敏姐都把他挂了,她不知道怎么对英子说。六万块钱到她这儿后,她很平静地把它们放在床尾的角落里,外面堆上了一块浸染着油渍的破布——很平静地放在那儿,仿佛和她默默相守一样。
但在默默的平静中,心里总要泛起轻轻不安的涟漪——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拷问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在纠结中另一个声音悄悄而无奈地这样回答着:再等等、再等等。但是英子一次又一次的催问电话,如推波助澜一般把心中短暂的平静打破了,心中的风渐渐刮起来了,如被吹乱的绺绺发丝,有几次她都拿起了手机,拨起了姐姐的号码,但随之又把它摁了,姐姐那蜡黄冷漠的面容、冷冰冰的话语在她拨下电话号码的时候,似乎从手机间中腾逸而出,带着寒冽的冷气,一下子捻灭了她心中仅有的微弱的火苗。
屋里的灯光软黄黄的,病秧子的人一样,敏姐抱着胳膊望着外面漠漠的天空。和她孑影相吊的只有咶咶,咶咶的目光在这漠漠而无奈的时刻,显得是那样得明亮,仿佛是挂在眼前的一盏明灯,但又是那样得刺眼,以至于她不敢也不想正视它。
她缓缓地走出了屋子,到了楼梯的栏杆边,凭栏远望,远处有一束微弱的光,隐隐约约,倏命倏灭,在明灭之间,在她眼中渐渐地粲然起来,像美丽的眸子一样微笑、眨动着,她感觉自己封闭已久的心灵又缓缓地开启了,她想起了儿时和姐姐在一起的嬉笑玩耍、远去的母亲的安详,以及黄花母亲和黄小芝的那种善良、质朴,还有她们拘谨的笑容,这些像花一样簌簌然绽放了……哦,这时她才豁然想起——仿佛是几个世纪以前,当初她和黄华能一起开宾馆、做这惨淡的生意,是因为媒人和他们介绍,想撮合他们走到一起,在两人短暂的交往中,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两人已经有了心灵上的默契相许。
不觉然间,她的脸上浮出了久违的美丽的笑容。夜,已经安静,水露飘拂着清香,她忘情地允吸着这难得的、珍贵的若有若无的漂浮。倏然一缕凉风拂过,似乎精灵一般,两只小狗竟钻了出来,它们欢快地摇着尾巴,在靠近中互相嗅着、感知着,很亲近、很默许一样,但倏然之间、猝不及防,那只棕色的泰迪狠狠地咬向白色柯基的脖子,柯基“噢呜”一声发出哀疼的惨叫——这惨叫在这静夜是那么得清晰、瘆人,仿佛是这黑魆魆的夜蓦然之间张开了喉咙——这时,柯基的女主人、那个高高大大的女人狮子一般惶惶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怒不可遏地踢向正在耀武扬威的泰迪,但泰迪很机灵,像鼠一样在她脚脚间溜跑了。
敏姐几乎忍俊不禁要被逗笑了,这两只冤家似的小狗!但这时手机响了,像徒然间射入的一股冷水,浇灭了她心中瞬间的欢乐——是多尔的电话!
她迟疑、犹豫着,她知道又一个潜藏在心中的小狗要来咬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