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骂人哲学

我奶奶这一生战无不胜,最“光荣”的战绩就是“骂人”。

(一)

那是一个乱世,碰到事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奶奶凭着自己的一套江湖理论,骂行天下。这天,我奶奶又开战了,笑着骂了三天。

这次骂的对象是宋太宝,他的儿子宋三是村里一霸,仗着兄弟们多,看谁不顺眼当街就是一棒槌,被打的人,往往是血溅横飞,抱着脑袋往家跑,竟是没人敢惹。

这次,宋三一脸奸笑地提着他那根血迹斑斑的棒槌,又开始在街上寻找目标,刚好碰上我二伯,宋三正准备在背后偷袭。我二伯一扭头,就抓住了宋三将要落下来的棒槌,一只胳膊瞬间夹住了宋三的脑袋。几分钟的时间,街上黑压压一片,全是看热闹的,有人故意喊了一声:不要往墙上撞呀,这分明是故意提醒我二伯,你一定要往墙上撞宋三的脑袋。我二伯刚要撞,我奶奶来了。

我奶奶先是让二伯放了宋三,然后拉开架势,沿街大骂宋三的老爹,欺弱怕强,横行乡里,这回要算算总账。大家伙一看,报仇的机会来了,一会儿就聚起了一个义务团队,其中有两个妇女,一边一个,搀扶着我奶奶,以防小脚走路不稳;外加一个端水的,里面放上白糖,好保护嗓子。

我奶奶竖起一头零乱的头发,在风中和她一起摇旗呐喊,把宋太宝和宋三骂得三天没出门,我奶奶一副不骂死人不罢休的架势。第四天,宋太宝终于在门口露了一个头:“婶,我怕了,别骂了”。我奶奶说:“行,咱一起寻个政府说理去”。寻了几天,得知五十里以外有个临时村委会,我奶奶带着二伯,宋太宝带着宋三,走了一天,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奶奶豁着一颗牙,对宋太宝家儿子的罪状,一顿控诉。政府说:“回去等消息吧。”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在贫瘠的矿野上,踉踉跄跄地走着。宋太宝不无佩服地看着我奶奶,一路上不断重复着:“宋三他婶,你可真能说啊”。我奶奶说:“我看看你家的小王八犊子以后还敢不敢发孬”。

后来,宋三被拘留十三天,二伯去探望,俩人成了好朋友,宋三再没惹过事。

这场战役,奶奶自认为赢得痛快淋漓。

(二)

又一场战役,奶奶觉得赢得委屈。五岁的姑姑被人打了。

姑姑天生调皮,也可能是受奶奶的影响,或是继承了奶奶的骂人哲学。这天,姑姑尾随着张老汉,笑喜喜地喊着张老汉的外号:傻脑筋,傻脑筋……。姑姑一看张老汉不理她,胆子越发大起来,还扔上了砖头,把张老汉刚从老院里捡得一枚鸡蛋打到了地上。张老汉一气之下,打了姑姑。姑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回去了,说张老汉打她了。奶奶一听,在床上烙了一晚上饼,肚子气得都鼓起来了。

奶奶思来想去,没有立刻去下战书,一是因为张老汉脑筋不太好使,俗话说不能跟“傻瓜”论短长;二来是张老汉是个老实人,骂了老实人不占理,况且姑姑不但叫人外号,还打碎了人家珍贵的鸡蛋。但张老汉打孩子这事,实在是让奶奶咽不下这口气。

早上醒来,奶奶拄着拐杖,拿着一个鸡蛋去了张老汉家,先是道了自家的歉,然后,再打孩子这件事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是大人打孩子就是不对。张老汉先是看到奶奶,就吓出了一身汉,听奶奶这么一说,又是一身汉,张老汉脑筋也不是真不好使,只是小时候发烧,没及时医治好,落下了病根,偶尔会头脑不清。张老汉此时又范病了,扑通就给奶奶跪下了:“婶,我错了,以后逢年过节,我都去给你磕头”。奶奶以为张老汉是糊涂话,事情解决了,就回去了。谁知道,张老汉,在接下来的若干年,每逢春节,都去给奶奶磕头拜年,直到白发苍苍,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就是我奶奶无数个大小战役中的两个小例,碰到刺头,她会一刺到底,决不能让对方有还手之力。遇到老实人,她又私下咽下一口气,和对方私下谈判解决,谈到对方羞愧难当。所以奶奶这一生在骂人这件事上,从未输过。

(猫群昵称: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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