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着细雨,空气里裹满湿气,一丝寒风拂在脸上。冷冷的。那些往日充满人声的楼,此刻宛如沉睡的巨人一般,躺在黑黝黝的夜里。远处昏黄的路灯照着空寂的马路,昨日的拥挤喧嚣如退了潮的海水,一夜之间消失了。偶尔驶过的一辆车,像孤独的影子穿过这静悄悄的夜。
此刻,仿佛只有我守着这诺大的一座城,一个静静的,没有爆竹没有烟花也没有人声的除夕夜。许多人都在最后一刻离开这里赶回故乡了。
真怀念曾经装满各种味道的大年啊!
想起童年时,每年在冬至后,家里就开始宰杀养了一年的猪和鸡鸭鹅,一大部分卖掉,剩余的小部分就腌制起来。鱼,也是咸的。
年三十这天,母亲起的特别早,把挂在屋角的腊肉咸鹅鱼取下来,放在大锅里炖,咸香腊味飘出锅房,我们兄妹几个不用喊就都起了床直奔锅房,肉还没有起锅,只好围着灶台看着,锅房香雾弥漫,馋的口水直往肚子里咽。左盼右盼的大年终于到了。
腊肉起锅后,妈妈吩咐我去地窖里拿些红薯洗干净。接下来就是蒸红薯,红薯熟后和着糯米粉做油炸圆子。这是个全家都可参与的活,我们兄妹几个搓圆子,母亲炸圆子,起锅了我们就抢着吃上几个。弟弟因为最小也是我们家最霸道的一个,他遮住半边盆,一定要先找到他搓的几个奇行怪状的“圆子”。
母亲站在一边微笑着看着我们几个争抢并不斥责。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催我们快点搓,要不然油酥肉就吃不到了。
我们终于停下来,酥肉一直是我们期盼的,在那个一年之中也见不到两次荤腥的年景,吃上一顿酥肉是个莫大的愿望,只有过大年的时候,母亲才会买点猪肉切成小块,裹上面粉和鸡蛋,在油锅里炸成金黄,一口下去,外酥里嫩,香味由鼻官滑过味蕾一直蔓延胃部,强烈地刺激了我们对吃肉的记忆。足足让人回味一整年。
那时的我认为酥肉是这辈子都不会吃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每次都做的很少,除去留下春节招待客人,余下自家人吃的就更少了。
等母亲炸油豆腐的时候,哥哥和弟弟借口帮父亲贴春联就跑出锅房了。豆腐也是自家做的,前两天就磨好了,母亲把豆腐切成一大块一大块,放在一口盛满水的小缸里漂着,这是我家每年过年准备的最充分的一道菜,自从豆腐磨好后,煎豆腐炒大蒜,白菜炖豆腐,青菜烩豆腐轮换着吃,甚觉奢侈。
午饭过后,母亲开始放置食物,她把手中的那块炖熟的咸肉上下左右看了几遍,然后切下一小块,咸鹅留下四分之一,再把余下的大部分放在一个大瓦盆里,上面蒙上一块纱布后就放进碗橱柜里,酥肉和油豆腐则放进猫叹气里,直接挂在锅房中央的一个铁钩子上。那是母亲在锅房的梁上穿挂了一根绳子后系上的一个铁钩子。这些金贵的食物留着春节招待客人的。
下午时,只有我和母亲在锅房里忙,我坐在灶膛口负责添柴火,偶尔帮母亲跑跑腿,去菜园子里拔几棵大蒜。
当我踩着厚厚的积雪,望着一片素白无垠的山岗、 村庄、 田野,忍不住的大声唱歌,记得是那首砖窑厂大喇叭一直播的《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起头很高调,后面是怎么也接不下去了,自己把自己唱的笑起来,难为情地抓起一把雪没有目标的掷出去,一个人玩的有模有样,无比欢喜。
周围那些覆着白雪的房屋,炊烟袅袅,烹煮油炸,每家每户都弥漫着香味,那是新年的味道,也是期盼的味道。
父母一直秉持“早过十五,晚过年”。周围的爆竹声早已此起彼伏响个不停,我家的年夜饭还没有上桌。我有些急,不停地来来回回往外跑,催促哥哥找鞭炮。父亲说“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吩咐哥哥先把檐下的灯笼腊烛点亮,猪圈,茅厕也都点了蜡烛。放眼远处,邻居家也和我家一样,点点火光闪烁,村庄更加安宁。
哥哥用一根长竹竿挑着鞭炮,父亲燃起一支烟点着爆竹信子就跳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我家的年夜饭上桌了,桌子中间的泥瓦炉子上放着一个小铁锅,满满一锅的炖酥肉,扑嘟扑嘟冒着热气,围着炉子摆了几道菜,都是白天准备好的。
攒了一年的希望与盼头,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晚饭,终于开吃了。父亲拿出早已煨热的一壶高粱酒,给母亲也倒上一小盅,算作对辛苦操劳一年的彼此犒劳。看见平日争吵不断的父母此时如此和睦,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而我们兄妹几个因为白天在锅房吃的差不多了,年夜饭吃的也算斯文,并没有你争我抢,毕竟孩子的胃只有那么大嘛。
年夜饭一吃完,我和弟弟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门了。他着急地要拉着兔子灯去炫耀,那是爸爸用竹子帮他编的一只兔子,糊了一层白光年纸,背上的圆孔还有个盖子,长耳朵红眼睛,还画了几根胡子,里面点了一支小蜡烛,远远看去和真的差不多,真是招人喜欢。
弟弟在兔子的脖颈处系了一根细麻绳,方便拉着走,外面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我劝他提着,可他一点都听不进去。我呢提着一个小布袋子,那是准备装果子的。哥哥姐姐大了,不带我们玩,更不屑跟我们一起。
我和弟弟挨家挨户的去辞岁,我的小布袋子不一会就装满了花生蚕豆红薯干,这些都是自家种的,每家都有。还有两颗糖,是翁奶奶给的,她家开代销店,在整个生产队都算是富有之家,只有她家有糖果。
大庄上十几户人家都走完了,布袋子也早已装满,我和弟弟的衣服口袋也都装满了果子。往回走遇到了其他的几个小伙伴,我们比谁拿到的果子最多,结果是香秀最多,她的布袋子整整大了我一倍,哎,真没劲。
香秀的弟弟不知道哪里捡到几颗鞭炮,往弟弟兔子灯里仍,弟弟不让,鞭炮没有点着,争抢中兔子灯翻了,里面的蜡烛点着了糊着的那层纸,等抢救过来时,纸已烧去一半,面目全非,裸露着竹篾。
弟弟抱着他的兔子灯,跌跌撞撞往家跑,要找父亲帮他修好。一到家他把兔子灯递给父亲后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那只兔子灯好像也一直没有修好。第二天弟弟就把它忘了,那时他只有四岁,能长久吸引他的东西并不多。
“哧,哧……”
一串小烟花的亮光划过眼帘,思绪穿过长长的时光回到眼前。是楼上的小男孩在放烟花,他的父亲站在细雨中静静地看着小男孩手持烟花棒开心地旋转欢呼。像极了当年我们围着燃放的炮仗时欢呼的样子。
这是今年全民禁放烟花爆竹后,大年夜看到的唯一烟火。单薄而快乐。
齐帆齐商学院12期28天写作特训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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