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中国文人士大夫就不单将自然作为一种单纯的观赏对象,“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仿佛一切皆可触动情怀。后来,这种移志易趣的心境也逐渐延伸到了清供物品上。且看岁朝清供图中所绘之物,不论是案头的笔架,还是雕花架上的瓷瓶,又或是随意搁置于手边的杯盏、清晨折下的蜡梅枝,每一个意象都源自生活中的常见之物,却在笔墨点染之间形成一幅既具有现世情怀又寄托祥和愿望的清供图。无论多么简单的物品,都能在文人的勾勒与点染下,形成充满诗性与美学品位的文人画图式,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意蕴和“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
清供图因其表达意境与所选题材的灵活性与现成性,与“四君子图”“岁寒三友图”一样成了中国文人画题材中较为固定的图式,更成为寄托画家情与意的一种审美追求。一方面,此类题材表现的均为文人常见的案头物件,所选物品颇具随意性,适合表达作者的个人心境,从而体现出文人士大夫“画为心印,以画为寄,以画体道”的审美情趣。另一方面,文人画家深受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影响,他们具有深厚的文化修养,并以表现“禅境”和“道”为绘画追求。佛家强调专注内心,讲求韵味,崇尚恬淡,超脫世外,而清供图追求的审美意境,正与文人的传统美学思想有关。
总而言之,不论是禅房供花、瓶花清供、案头清供、文房清供,还是描绘清供的清供图,它们表达的都是一种生命体验,即文人内心对超越物质生活的精神世界的追求,以及他们与世无争、淡然自处的生活状态和刚毅耿介、坚强独立的君子人格。虽然清供从某种角度上可以说是仕途失意的中国文人士大夫从“庙堂之高”退隐到“江湖之远”的无奈选择,但那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饱含人文关怀的自我救赎,都令人神往。如今,人们在家中模仿古代文人摆放各式清供的时候,一定也能感受到这种充满文人气息的生命感召。
隋唐五代:百花朝贺,花有九锡
隋唐至五代,插花从寺庙佛堂进入显贵的宴会中,此后的插花艺术被赋予庄重的仪式感,这与大唐国力强盛、声威远播有直接关系。
唐代,在宫廷中盛行的插花艺术开始有了系统的理论。每年牡丹花盛开的时节,宫廷中都要举行牡丹花会,花会有严格的程序和讲究的排场。文士罗虬撰有《花九锡》,讲述了插花、赏花的流程,虽然这一论述只有短短几十个字,内容却很丰富。锡者,赐也,是古代帝王尊礼大臣所赐的9种器物,为尊重、庄严的象征。“花九锡”就是插花观赏的9个步骤,人们给予花卉9种礼遇,增添了花之华美。“花九锡”是指“重顶帷(障风)、金错刀(剪折)、甘泉(浸)、玉缸(贮)、雕文台座(安置)、画图、翻曲、美醑(赏)、新诗(咏)”。大意是,事花者要用双层帷幔给花遮风挡雨,在折枝时要用镶金的剪刀来剪取花枝,在浸育时要用天然泉水来滋养花枝,插置的容器要选择精美的器物,并且用雕有精美花纹的台座安放。随后,还要通过作画记录、谱曲演奏、品尝美酒等活动来欣赏插花,最后作诗咏唱,赋予植物人的品格,升华花卉的内涵。在时人眼中,只有兰、梅、莲这类高洁的花才可享受这般礼遇。《花九锡》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插花在唐代的发展和兴盛。
在唐代,除了王公贵族营造园林、达官显贵举办赏花集会之外,民间百姓对花草的热爱很普遍。盛唐时期曾出现“家家有芍药”“四邻花竞发”的盛况。周日方的《簪花仕女图》描绘了宫廷仕女在春色正好时游园赏花的情景,她们头上簪花,手里拈花,可谓“花开正当时,草长恰逢此”,是何等赏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