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河那边的人 | 扑救》2、兔桥村

      因暴力执法,蕊蕊被停了职。

      停职期间,让她心神不宁的并不是如何才能保住工作?而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络的,那天在所里遇见的干爸干妈一家。干爸干妈是她初恋男友的父母,自从男友在那场特大地震中遇难,男友爸妈便认她做了干女儿。

      转眼,五年时光悄然流逝。

      她仰躺在床上,呆望着墙面挂着的各种奖章、奖状,其中包含: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救灾小小小英雄……

      “哎,我还是没搞懂,真的,你为啥那么冲动就打人?还下那么重的手?”母亲愣的冲到蕊蕊房间门口,“婚礼你不准备就算了,工作你也不管,虽然领导一直帮你,但跟你说了多少次,自己的事要上心!这都几天了?那可是机关单位,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去,你有这样的运气和机会,你要珍惜!好烟好酒都买了,你倒是送啊!哎,我看你以后怎么办……”母亲不断唠叨。

      蕊蕊只是沉默,假装听不见,转过身,正对另一面挂满各类素描、水彩画的白墙,听得不耐烦,焦躁的出了门。


      初夏时节,太阳已迫不及待地毒辣。

      蕊蕊纤瘦的身影,在斑驳的树荫中跳进跳出。

      突然,一道黑影旋风似的贴着地表从背后钻了出来,吓蕊蕊一跳。定眼一看,是个小男孩。

      蕊蕊摘下耳机,这才听见男孩从《西游记》里小旋风那学来的经典台词:“大王叫我来巡山吶,咿儿哟哦,巡完南山我巡北山咯,咿儿哟哦……”脚下踩了弹簧似的,蹦跶着朝树下过家家的女孩堆里蹿。

  女孩们迅速进入角色,尖叫着四下逃散:“啊,妖怪,妖怪……”

      “嘤嘤嘤……”突然,一阵哭声从孩子中孱弱地响起。

      孩子们好似早已见惯不怪,凑热闹的靠上去,又不耐烦地跑开,嘘道:

      “哎呀,又是她,又哭了!”

      “哼!就是,小气鬼又哭了!”

      “一天就知道哭,小气鬼!不跟她玩了,小气鬼!”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表述着不理解、看不上与扫兴。

      “不准欺负女生!”一个年轻瘸女人,手里拿着映着广告“凤来烧鸡公”的围裙,深一脚,浅一脚,从不远处的小卖部里走了出来,小鸡似的提开围住哭声的孩子们,艰难蹲下,扶起地上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

      蕊蕊这才看清,地上的小姑娘正是干妹妹:“月月……”援军一般,她颇具震慑力的喊。

  猴似的孩子一触即溃,翻着他们和腿脚一样灵活的嘴皮,追逐着,打闹着:

  “杨月月是小气鬼!”

  “杨月月超级无敌爱哭鬼,小气鬼!”

  “她姓杨,他爸姓周,她是捡来的……”

  “哈哈哈……杨月月是捡来的,捡来的……”

  “嘤嘤,不是捡的,我叫周月月!我姓周月月,你才是捡来的,嘤嘤嘤……”干妹妹在年轻瘸女人的搀扶下激烈辩驳着。

  “杨月月是捡来的,杨月月是捡来的……”

  “她姓杨,他爸爸姓周,她是捡来的……”

  “闭嘴闭嘴!”年轻瘸女人半真半假地说骂,举起围裙轰赶起哄的小孩们。

  “略略略,杨月月是小气鬼,略略略,瘸子,瘸子管你屁事……”一孩子朝年轻瘸女人扮鬼脸,两人追着,打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远。

      蕊蕊牵起月月胖嘟嘟的小手往家走。

      经过村里小卖部。小卖部不大,兼顾着茶酒生意。三十寸的大风扇,和三寸丁的驼背老板,一起呼呼地转个不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招呼客人,一个用清凉,一个用热情,将村里的闲妇懒汉团聚在一起,喝酒、打牌、闲聊、瞌睡,消磨时光。

  牌局上,大人们舍不得分心理会孩子们的吵闹。要不是屋后铁链拴着的大黑狗的狂吠,谁都不会注意蕊蕊。嘴里一边叫唤着幺鸡二条……一边从舌齿间腾挪出点空间,来满足在别家是非上的那点爱好:

  村名A:“幺鸡,耶,周家来人了?”扭头看蕊蕊和月月。

  村名B:“什么?不可能吧?”

  村名A:“那儿,牵着呢,大包小包朝屋里走哩。”朝蕊蕊和月月方向努嘴。

  村民C:“这都多少年没来过人了?”

  村民A:“二条二条,嘿?那女的以前来过是不?”

  村民C:“你别说,我也觉得面熟。你们说,像不像地震那年,被砸死的那娃的女朋友?”

  村民B:“你别说,是挺像。听说之后收做了干女儿。”

  村民D:“啥?谁砸死了?啥女朋友?”

  村民A:“就前些年还经常来的那个女娃。”

  村民C:“哎,说来也是造孽,周家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村民D:“什么邪?什么邪?”惊恐看C。

  村民A:“周家阴气重,养不了男孩。”

      村民B:“啥阴啊阳的,你们一天竟说风是雨,哪来那么多神说鬼说?”悻悻缩回手。

      村民C:“你别不信!多的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那两口子以前就不信,看现在,比谁都迷!哎,自摸自摸!”倒牌。

      大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嘴地混着、说着。没有谁十分上心,也没有谁完全不在意;就像刚才,大家都看见蕊蕊牵着月月走过;都知道周家来了人;却都不知道她们何时已走远。

      去周家的路,蕊蕊认得,甚至比小主人月月,认得更早些。

      路边倒洋不土的小楼,是当下建设的趋势与潮流。

      一家屋檐下,黄狗猛地挣着铁链,朝蕊蕊和月月狂吠:“汪汪汪……”

      月月一时不知哪来的勇气,踱步挡在蕊蕊前,面朝黄狗骂道:“滚开!闭嘴!滚回去!”

  老人赤着上身与脚掌,坐在木凳上抽着旱烟,看着自家小院儿,被斑竹扫帚刮揸出的鲜亮条纹,与一旁花园里盛开着的红红与绿绿,满意的“嗞拉”上一口,混着腥臭与烟油的唾沫后:“大黄!”呵停大狗。

      蕊蕊和月月这才得以顺利通过。

      路过花园,月月顺手摘下一枝通红的月季。

      老人坐起身来,心疼的呵道:“嗨,干啥!”

      月月将花塞进蕊蕊手里,拉着蕊蕊,带着欢笑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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