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拾年(三)

木子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并不怀疑他说的话。听过他的歌,好像已经听他讲过很多很多话。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很愿意,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很愿意听他说说自己的故事。

木子进门的时候,简正沉浸在《九月》的旋律中。

他今天比往常来的迟一些。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整整一天,他都在打理外边的小花园。时令已快到深秋,他给这些花草剪枝、造型、施肥,忙活了一天。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剪了几支好看的月季,驾车一个多小时去郊外看望了八十多岁的外公。他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在老人家的书房里,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他陪外公吃了晚饭,还聊了会天。

回到拾年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今天他想唱个歌。

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首,海子的诗歌忧伤而绝望,周云蓬的演绎凝重又沉郁,两者完美的结合成就了一首难得的好歌。

记得那年母亲去世后,他收拾行李离开了这个城市。他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看了很多风景。当他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星空下唱起这首歌,一直唱到泪流满面。从那以后,再唱这歌时他已不会流泪,也许就在那片宁静深邃的星空下,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个夜晚得到了安放,所有的茫然失措都在那个夜晚随泪水流逝。如今每次唱起,他只需向回忆靠拢,轻轻捉摸自己的心绪。

一曲结束。他感觉喉咙有些干渴,去吧台喝了一杯啤酒。

不经意地一瞥,似乎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就在靠近门口的小桌旁。那是一个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只见她一手撑着下巴,长发从肩上散落下来,遮住半张面孔,呆呆的样子。

这人好像并不熟悉。

简在记忆里搜索,待到第三首的旋律起来,脑子里还是没有这张脸的印记。

酒吧开张已经一年多了。白天他时常在这里打理,周末晚上会有驻场歌手来演唱。平时兴致好的时候,他自己或者哪个哥们也会吼上几嗓子。

来这里的客人中朋友比较多,或者是朋友的朋友,无非是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听听歌,撒撒气,一来二去脸都熟,仿佛一个集散的音乐部落。

当然,有时候也有陌生客人逛过来,循声而入,但总体不太多。

这个女孩子似乎从未见过。

在唱这首歌的时候,他还是动情了。特别是唱到“是个男孩”时,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几乎哽咽。

待到情绪完全释放,他想起那个女子,却发现她的半张脸埋在臂弯里。

简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出她情绪的变化。她是累了?还是哭了?即使已经经过很多人,依然不知道该怎样恰当而自然的靠近某个人,给到一些安慰的时候又不显得唐突。

他决定过去看看。

于是他到吧台前倒了一杯啤酒,举杯走到女子跟前。

“嗨”,他用手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不介意吧?”

木子显然有些意外。

刚才那一瞬,她完全进入了歌曲的氛围,那些呢喃的倾诉仿佛是她自己的诉说。怎么会?

简的靠近让她突然回到眼前,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手足无措。

“呃——坐吧。”

看着简坐下,她才抬起脸仔细观察眼前这个男人,刚才还十分好奇十分想看清楚的脸庞。他有一张很有棱角的脸,眉毛很浓,目光微微含着笑意。这让木子感到踏实。

但木子猜不出他的年龄。

“怎么啦?你。”

“有点难过。”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她喝了一小口啤酒,“你唱得很好。”

简不说话,目光注视着她。

“你的歌让我想起了我爸爸。”

简从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他半年前去世了。”

木子接过纸巾,拭去了眼角的泪。

“不好意思啊。”

木子看到简的眉动了一下。他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猛吸了一口。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木子疑惑地摇摇头。

“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他转过半边头,冲着旁边长长地吐了一口烟,“但她两年前走了。”

木子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并不怀疑他说的话。听过他的歌,好像已经听他讲过很多很多话。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很愿意,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很愿意听他说说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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