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真的。
接下来他讲故事,我写字。
28岁,离三十岁还有两年一个月10天。
我在深圳,一座总让我感觉焦虑的城市,他的脚步总太快,在他身后,我屁颠屁颠地追赶着。
黑夜里我总是找事情占据思绪,不敢回望在这个城市的5年里发生的事情。一旦回忆破城掠地,烟会烧不尽,夜会特别长,而泪,流入嘴里。
5年里,换了三份工作,工资仍然在贫困线徘徊。每个月在工资到账的夜里把三分之一的钱汇回家里,夜里打个电话告诉二老一切安好,说老板又额外给了奖金,答应只要不忙很快回家,然后仓猝地挂断电话,像小偷一样担心藏在话音里的情绪会颤抖。尝试追求喜欢的女孩子,两次,没有牵过手,渐渐学会了动心而不动情的清净。后来,攒了的钱遇到了好兄弟的商机,赔了,兄弟的情谊弄丢了,破口大骂地决绝,那一刻才记起来原来我两不是亲兄弟。
可笑的是,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尝到得到的喜悦的人,却不知不觉地恐惧失去的痛苦。
痛苦莫过于竭尽全力后仍旧一事无成。之后,有一股声音,不断地提醒你,即使你再努力,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这种痛苦,总在每一次的心潮澎湃而又不幸稍微遇挫时钻出来,一棒打碎所有希望,让你缴械投降。那些想要的,似乎都可以不那么重要了。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的同时,嘴角却抿着苦涩的泪水。然后不记得是哪一次起,便不再相信那些鼓励人心的话,大概也怕了,害怕有些希望,哪怕看似很简单,心里却认定那是痴心妄想。
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可以不靠任何希望过日子了。烟、酒、黑暗,逃匿到一个不需要希望支撑的世界,把自己藏好。每天拖着躯壳去工作,回到小房里,撕碎躯壳的外衣,在黑暗里静静呆着。实在没办法,开始写些东西,希望在心墙上挖个口子,好让里面滚烫的黑色泥浆有个去处,不至于烧伤自己。其实,更害怕的,是怕有一天泥浆真的冷却了,那我也不存在了。
写字是个好东西,把我从大山带到城里的大学里,给我一口饭、一口烟、一口酒,如今,我又欠他一条命。开头我只管拼命地写,一边写,一边骂,夹着唾沫和眼泪。后来不骂了,只是把回忆记下来,像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里。之后,不再需要酒了,换了买书,小说,有名气的没名气的,囫囵地读,才发现这个世界有许多人、许多故事和我类似。不同的是,我把记忆藏在角落里,他们把回忆揉进了故事,挺好。
读的东西多了,心里的泥浆一点点软化,黑色转红,命保住了。有一天夜里写着写着竟然笑了,好家伙,这一辈子写些字,挺好。
我这被烟熏黄了的脑袋似乎也明白了点东西,具体一点,就是我决定做点什么的时候就明白不一定得到什么;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却不认为这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我仍然尝试用我的欲望去驱动自己去改变些什么,但我明白我只能选择去做和怎么做,做了便是,如果得到了,我就趁机大乐一下,如果没有,那就算了。由于这样,比较和计较也就没必要了。
朋友,我们用一辈子的折腾去等待一场轰轰烈烈的失去,免得苍白无味。这也许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呀,甚至说大点,是生命。
写到这,我想起了余华的那半句话: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后半句忘了,好像也不重要。
生活,你丫的,即便只剩失望,我也爱你。